公孫赤低聲回報,“少君,前方城門處有個老婆子突然跌在車前,使得馬匹受驚。”
剛經一場大戰,隨行個個緊繃神經,如箭在弦,唯恐刺客一擊不成還有后手,故而驚馬之際,不等命令下達,衛隊便已自動列開陣仗,拱衛車前,橫刀待戰。
秦栘連忙掙開攔在腰上的手臂,從后門跳下車,倒地老人都不扶,秦國也如此世風日下。
子向追在主人身后,連忙也跟了下來,“少君”
秦栘來到車前,正見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雙膝扎在地上,雙目炯炯直視著眼前锃亮的刀戟,面不改色擋在那婦人身前,一副凜凜然視死如歸的姿態。
老婦人半躺在他身后,試圖起身,卻不知是否跌傷了,半晌也沒能爬起來。
周圍的城旦戰戰兢兢立在原地,只知觀望,無敢上前。
秦栘揮開嚴陣以待的衛兵,顧不得詢問因果,先對那漢子說,“快些扶她起來。”話畢,他吩咐左右,“去城中請個醫者過來。”
那漢子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回身遞出一只手,婦人借力總算從地上起來了,方一站起身,又忙上前將那漢子也攙扶起來,秦栘這才看見男人原來沒有左腳,下肢末端連接的竟是一只木腳。
婦人嚇得不輕,剛剛從地上起來,轉眼又在他身前跪倒,一時流淚不止,“罪人沖撞公子車駕,令公子受驚,罪當萬死,只望公子不要怪罪我兒。”
秦栘這才知曉原來是一對母子,二人俱衣赭,皆負罪。
婦人頭發花白,細看卻并不很老,應當不到五十歲,他推開擋在身前的子向,上前將人扶起來,“不必如此恐懼,我倒擔心馬車磕碰了夫人,又連累夫人受護衛驚嚇。”
婦人驚恐萬狀,連連搖手,“非是如此,罪人不慎跌倒,驚擾公子車駕,車馬未曾碰得妾身分毫”
言語間,醫者已經請來,同來的還有聞訊的縣長及麾下吏員。
“不知少君駕臨,吾等有失遠迎,還望少君恕罪”
縣長須發皆白,年事已高,顯見來得匆忙,跑得氣喘吁吁,到跟前已是滿頭大汗。
“長者無須多禮,歸途之中遇到一些意外,隨行有衛士負傷,望能借縣署安置一宿,請醫救治,另入城之時,車馬沖撞了這位夫人,也須攜她同往,一并診治。”
婦人緊靠著身后孩兒,臉色蒼白,嘴唇顫抖,心中十分慌亂,她原以為是哪位封君的公子,未曾想竟是國君長子,大秦儲君。
老縣長依命,連忙指揮隨行吏員分工行事。
婦人待罪之身,不敢同往,衛兵攙扶之際,百般推脫。
秦栘看看子向,相中了他的溫柔可親,“勞煩子向代我請夫人上車。”
侍人柔柔一笑,垂首應諾。
衛兵退去,婦人正欲拉著孩兒伺機走開,莫阻在道中,耽誤車駕起行,不曾想又來了一位大人。
來人沖他母子微一頷首,那雙平展的眉暈著怒氣,那雙含笑的眼泛著殺機,開口聲音雖淺,語氣嚴厲,掌中雖無令箭,神情亦可殺人,“王太子之命,汝欲抗否。”
婦人駭得兩眼發黑,不由自主軟倒在孩兒身上,扶著母親的漢子緊抿著干裂的唇,低頭望了母親一眼,沉默地將母親扶往不遠處的車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