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少年陸續離宮,母親在家,桓睢先行一步,兩人同路,蒙毅也一并告辭。
秦栘將打聽齊人茅焦的事,拜托給了王離。
景卬耳朵尖,人都走出老遠,又好奇地調轉回來,“咦,找一個齊人做什么”
王離不耐煩地揮手將他推出去,“去去去,少來偷聽。”
“扶蘇,你同他說甚么悄悄話,我不能聽嗎”
“不是什么悄悄話,我托王離幫我在城里找一個人。”
“就是方才所說的齊人茅焦”
王離抱著胳膊哼一聲,“你是狗嗎,耳朵這么尖。”
“嘿,少君都沒說我不能聽”
王離不理他,扭臉接著問道,“為何要尋一個齊人”
秦栘直說,“此人是個厲害的說客,定能說服君父接太后回宮。”
王離也沒多問,拍拍胸脯一口就應承了,“成,包在我身上,鐵定給你找著”
景卬擠開他,“扶蘇,我也給你找,城里我最熟了”
王離笑這小鬼會賣好,“有你什么事兒啊”
“呵,說得好像你一定能找著似的。”
二人去后,秦栘靜下來,獨自坐在書案前,腦子里還在想辛梧,總覺得對這個人有印象,卻又一時記不起究竟是在哪里看過。
還有此次國中熱議的聯魏伐楚,按照歷史記載,亡滅楚國基本上已經是戰國末期的事情,這中間兩國縱有戰事,應當也不過是些攻城奪地的小打小鬧而已,這次恐怕也不例外。
“少君,夏醫官府上的仆人求見。”
正出神間,忽聞當職的侍人入內通傳,秦栘詫異地抬起頭,“快叫他進來。”白日碰面時,神醫還在生他的氣,石橋上對面相逢,還不忘送他一記眼刀子,不知此時氣消了沒有。
小童急急奔入殿中,跑得滿頭大汗,“少君少君,不好了”
是夏家的藥童靈芝,時常跟隨醫官在宮中行走,秦栘倒是認得,“慢些說,可是無且先生出了什么事”
小童連連搖手,滿臉惶急,“不不,不是我家先生,是庖莊庖莊要殺了親生的兒子,先生攔他不住,特叫小的來尋少君”
秦栘大吃一驚,“要殺親生兒子莊喜”
“正是”
日前,秦栘將莊喜在芷陽宮改良面食的事情稟報秦王后,便宜爹也沒有吝惜賞賜,當場便開了金口,賜小庖夫一級爵位。
路上靈芝火急火燎對他說了事情的經過,原是醫官饞嘴,又不好去后宮向小公主借廚娘,于是便想起了庖莊家里的小子,誰知去到莊宅,正見庖莊將親生兒子五花大綁,提著刀要砍要殺,先生留下阻攔,這邊忙遣了藥童來報。
秦栘同隨行侍人趕到,進門也嚇了一跳,女主人跪在丈夫腳下泣不成聲,少年被捆得結結實實,歪倒在一旁,夏無且攔在少年身前寸步不讓,庖莊手拿一把剔骨刀,兩眼赤紅,恨得咬牙切齒。
“少君”夏無且見他進門,急急呼喚,廚子常年操刀,一身蠻勁,曳都曳不住,再不來,小娃子可真叫親爹給砍了。
庖莊亦是臉色一變,匆忙收斂怒容,拉起妻子恭恭敬敬上前迎接,“拜見少君。”
唯有地上的少年望見他,愣了一愣,立刻神情慌亂地扭開了臉,面上羞愧,懊悔,委屈摻在一起,兩眼一合,潸然淚落。
依照秦律,父母打殺兒女,官府是無權過問的,若庖莊鐵了心當真要殺,恐怕秦王來了也攔他不住,秦栘看了眼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少年,又將目光放回父親身上,“何故如此”
“少君吶,此子此子唉”父親恨之極矣,一句話沒說完,已搖著頭嘆了三嘆。
“庖莊毋須心急,或可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