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叔公的府邸,原身自小便是常客,秦栘沾了光,有事沒事也常來溜達。
昌文君羋平是個慢性子,一身憂郁的氣質,還有點強迫癥,三十出頭,年輕得很,但論起輩分,他是秦王的叔輩,扶蘇的祖輩。
秦栘坐在叔公身旁,眼瞧著對方用那雙保養得當的手捉著一只柑橘,從外到里,從皮到筋剝得干干凈凈,又一瓣一瓣擺得整整齊齊,之后才拿起其中最飽滿的一瓣,遞給他。
他接過來,吃了一口千里迢迢從楚國送來的橘子,很給面子地說了一句,“甜。”
男人聽了,拿起一瓣自己也嘗了嘗,嘗罷輕輕皺眉,“不如隴上的仙桃。”
昌平君羋啟從外間走進來,聞聽此言,笑罵一聲,“吃個果子你還挑三揀四。”
羋啟比羋平大幾歲,昌平昌文兩兄弟一母同胞,卻并不太像,羋平斯文靦腆,一身文士風雅,羋啟性情豪邁,更像個武人。
秦栘讓出手里的另一瓣橘子,“叔公也嘗嘗。”他話音未落,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抱了起來,叔公拿他當孩子。
昌平將小輩抱坐在懷中,笑說,“叔公不吃,扶蘇吃,這可是從你母親故鄉送來的果子。”
秦栘也識趣配合,“也是叔公的故鄉。”
男人摸摸他的頭,“是叔公的故鄉,也是扶蘇的故鄉。”
羋平聞聽,眉頭不覺皺得更深了,話里有話地喚了一聲,“兄長”
羋啟哈哈大笑,“叫我作甚,扶蘇又不是外人。”
羋平沒再多說,一雙愁眉依然皺得緊緊的。
秦栘安坐在叔公懷中,聽他招呼侍立在旁的舍人,“朱英,前些日子送來的甘蕉是不是還有,快拿來給少君。”
“諾。”
秦栘的目光緊緊追著那個步出門廳的中年人,個子不高,但身材魁梧,兩膊結實有力,他叫朱英,秦栘已不是第一次留意到這個人。
羋啟笑盈盈望著懷中的晚輩,“這雙眼睛真像你母親,你母親是楚國最美的女子,會唱最動聽的楚歌,扶蘇會唱嗎”
“會。”秦栘應聲點頭,每次來叔公都讓侍女唱給他聽,再學不會就說不過去了。
羋啟哈哈大笑,“給叔公唱一個”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秦栘心情復雜地唱了一首陳地的小詩,陳曾為楚國舊都,秦昭襄王二十八年,武安君白起率秦軍攻破楚國都城,頃襄王被迫遷都于此。至秦王政六年,楚國聯絡韓、魏、趙、衛諸國合縱攻秦,秦國兵出函谷,諸侯敗走,楚考烈王又將都城自陳郢遷往壽春。未來秦伐楚將在陳地遭遇慘敗,昌平君羋啟也會在這里反叛秦國,被楚將項燕擁立為王,將陳地變成一片反秦熱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