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這三個字低沉冰冷,響在蘇漾的耳邊。
曾經裴凜也這樣問過他。
那時仙魔兩界交戰,他只身一人冒著雪,闖進了魔宮。
安靜的雪夜,仿佛一切紛爭都未曾發生,他無聲無息坐在裴凜榻邊,看他熟睡的面容。
半晌,沒忍住伸出手,輕輕摸上他的臉。
大約是蘇漾的手指太冷了,熟睡的人蹙起眉。
他于是收回了手。
裴凜好看的眉頭舒展開。
蘇漾又想,他睡得這樣沉,偷偷親一下,大約也不會發現。
但就在他俯下身去的瞬間,裴凜睜開了眼。
宮墻外安靜飄著雪,蘇漾的頭發落在了裴凜胸膛,對視中,裴凜冷冷道“你是誰。”
他是誰。
蘇漾想。
問得好,我也不知道。
他曾是裴凜收養的一只狐貍,也曾是裴凜許諾要守護一生的人,可這些裴凜已經全不記得了。
那他還能是誰呢,仙門首席,折蘭君蘇漾,裴凜的敵人。
這個敵人半夜冒著雪潛入魔宮,偷偷摸了摸裴凜的臉,還想親他一口。
這問題太難了。
蘇漾答不出來,于是落荒而逃。
他動作太快,裴凜伸出手,只握住一縷青絲。
事隔多年,這次還是同樣的問題,蘇漾的手被裴凜牢牢攥住,沒法再逃了。
被逼到極處,他反而冷靜下來,懶懶地一抬眼皮,輕笑“主君想知道我是誰”
“你靠近一點兒,我告訴你。”
作為一只狐貍,蘇漾是有點兒蠱惑人心的本事在身上的,尋常人聽見他的聲音,就足以被動搖心志。
然而裴凜畢竟是一尊魔神,修長的身影巍然不動,將他牢牢禁錮在寶座之間。
蘇漾右手的手腕被攥住,只好伸出左手去勾裴凜腰間玉帶,勾住了,便往自己身上一帶,細長手指緊貼腰線撫上去,停在了裴凜堅實的胸膛。
這姿態十足曖昧,他附在裴凜的耳邊,聲音輕如呵氣“我是”
“來殺你的人。”
話音落,蘇漾猛然翻身暴起,左手袖間藏匿的匕首狠狠刺入裴凜胸膛。
鮮血汩汩。
看著裴凜黑金華服胸前洇開的血色,蘇漾心口也疼得像被寸寸撕裂,然而他還是再度舉起了匕首,發狠般向那傷處捅去。
這一刀沒有捅下去。
裴凜握住了他的手腕,嗓音低啞“蘇漾。”
“”
“咣當”
匕首掉在了寶座上。
蘇漾趁著裴凜受傷脫力,猛然掙脫他的鉗制,頭也不回地逃出了祭壇。
離開祭壇,蘇漾遇見了掌祀。
看見那道紅影走來,他立即施術抹去自己身上裴凜的血跡,掌祀見到他,拱手行了個禮道“鬼月將軍行色匆匆,是打算上哪兒去”
蘇漾道“聽聞前些天有幾個不知好歹的神仙混進魔界,主君命我去將他們提來審一審。”
未等掌祀接話,他又道“我這些年未回魔界,許多路已記不清了,還得勞煩掌祀帶我走一趟。”
掌祀面露遲疑“那三個神仙關起來已有許多天,主君未曾去看過,怎地突然命將軍提人來審。”
蘇漾“我在界外多年,對這些神仙的手段頗為了解,所以主君認為由我來審他們最合適,掌祀若有疑議,不如隨我回去當面問一問主君”
魔君不在這些年,魔界大小事務都由天罡將軍和掌祀執管,難免有功高蓋主之嫌,而他們的功力完全不及裴凜,若真的冒犯了魔君,怕是裴凜一只手就能將他們捏死。
當此緊要關頭,他們是萬萬不敢對魔君命令提出疑議的。
蘇漾拿準了這點,所以說出這話,詐一詐掌祀。
果然,掌祀立刻變了臉色,改口道“將軍說的哪里話,老朽不過是隨口一問。”
“那幾個神仙就關在地牢,將軍這邊請。”
蘇漾隨他前去,未幾,便到了斷魂山的地牢之中。
地牢昏暗陰濕,壁角懸掛幾盞油燈,燃燒著紫色的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