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過來的時候,渾身像碎裂般疼痛,一摸下面竟然不是硬床而是土坑。外面槍炮聲大作,震得頂上的泥土落下來幾乎掉進我嘴里。
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個滿臉污垢的士兵突然拎著槍沖進來,“連長你醒了”
那是一支老舊的漢陽造,我猛地起身,擼了擼后腦,奇怪一點都不疼。我問“我是誰”那兵一愣,隨即又笑了“你被鬼子的炮彈炸昏頭啦,你是史有義史連長啊”
“我怎么會在這里”
“你剛才被炮彈的氣浪掀倒暈了過去,項排長命令我們把你抬進來緩一緩。”
“副連長呢”
那士兵又愣了“連長你怎么了,龔副連長昨天就犧牲了”他的眼眶已經紅了。
我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我是第七師二十一團三營一連的連長史有義,我們正在一個叫王家河的地方阻擊日軍,掩護師部突圍,我的副連長龔龍斌已經陣亡,四個排長只剩兩個,全連已經傷亡過半,對面日軍的瘋狂進攻一波接著一波,陣地隨時可能失守。
我立刻戴上鋼盔沖出去,陣地上綽號大炮的一排排長項大洪正在代我指揮,見我出了坑洞,朝我低揮了下手。
我掃了一下戰場形勢,立即道“聽我命令,輕機槍開始短點射擊瞄準了打,一排伺候鬼子九點方向,三排負責三點方向。”
二排四排已經傷亡殆盡不成編,我現在手里只剩下一排和三排。
“那中間呢,中間誰來負責”一枚炮彈剛剛在不遠處炸開,項大洪只能嘶吼著大聲問。
“把賽電兒留給我,我自己來”我的連是主力連,每個主力連都有一挺馬克沁重機,由于是阻擊重任,我的連里又加了一挺,只不過早先已在戰斗中損毀。
“連長你瘋啦,你一個人扛正面那么多鬼子”項大洪叫著。
“廢話這是命令,全連所有還帶氣兒的都往兩邊散開,中正式的照顧著點漢陽造,快”
波浪式進攻的日軍絲毫不見減少,而我方的彈藥所剩無幾只能實施準點射擊,為了彌補射擊密度的不足,我只能冒險。
我這個連的戰壕并不是直的,而是有點u字型,現在我就在u字的最底下。我把那挺損毀的馬克沁還沒打完的子彈收攏過來合在一起,勉強湊足三個基數,對右臂說了聲“靠你了”,提起幸存的馬克沁就朝天狂射,巨大的后坐力幾乎把我胸口撞碎。我并沒有瘋,我知道兩邊的士兵會對付近距離的日軍,而我射出的那些像暴雨般落下的子彈會把正在陣地遠處匍匐前進的日本兵打成篩子。
日軍果然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一波炮彈劃破空氣嘶鳴著就狂瀉了下來,我把機槍狠狠壓在身下,任憑炮彈在身邊爆炸。
一陣沉默過后,日軍又開始往這里狂攻,他們萬萬沒想到,等待他們的是馬克沁機槍平射的憤怒,一排排日軍士兵像韭菜般被割倒。
于是炮彈又傾瀉了過來,然后沉默過后機槍又開始怒吼,一連幾次,日軍方面有些發懵,他們當然不明白那么多發炮彈幾乎把這邊每個角落都覆蓋到了,怎么干不掉一挺機槍
因為他們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死不掉的人。
但我不會死,不代表我的士兵不會,很快戰壕兩側的槍聲就越來越稀,馬克沁的子彈箱也越來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