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花已謝,夏花始繁盛,大內后宮凌波池畔比夏花更艷麗的是宮妃貴眷們的衣裳首飾。
此處是玉貴妃辦的賞花宴。
在宮中辦宴是皇后的職權,她身為一個貴妃能行此舉,是梁帝給的特權,哪怕因此事被臺諫諷諫過多次,梁帝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收回成命,甚至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不止一次說過“貴妃位同副后”之言。
玉貴妃的賞花宴能被邀請來的當然都是與玉貴妃交好或者站隊三皇子的人家,只有一個王妡,在其中格格不入。
王家來的只有王妡一人,她是被以太子妃的名義邀請來的,王家其他女眷都沒有收到玉貴妃的帖子。
分明就是個鴻門宴,王妡的家長們都皺了眉,老太太甚至低罵了句“一個小婦,上不得臺面。”
此等以下犯上之言,被人曉得了定會參計相王準一個治家不嚴,更甚者宮里要追究起來怕是不能善了。
老太太自然不會授人以柄,私下里與兒媳抱怨罷了,聲音都壓得很低,謝氏差點兒聽不見。
謝氏很贊成婆母的話,貴妃尊貴,說到底還是個妾。
玉貴妃出身西南,當年先是被當地官員作為舞姬獻給今上的叔父趙王,今上幸趙王府,一群舞姬被叫出來陪宴,一眼就瞧中了舞姬玉氏帶回了宮里,此后十幾年里恩寵不絕。
玉貴妃的出身低便罷了,最讓人詬病的是官家帶她回宮的時機,那時先帝大行才二十七日除服,民間雖說已不禁嫁娶,王公貴族卻還得守足七七十四九日。國喪期間,趙王行享樂飲宴,官家不僅沒有斥責,還同飲同享,還帶了個舞姬回宮,實在是荒唐至極。
那時前朝后宮多不恥玉氏吶,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帝王的恩寵愈隆,曾經的那些齷齪事再無人提起,反倒不少人巴結玉貴妃。
所以呀,權勢真是一個好東西。
王妡低垂著眉眼如是想,標標準準給玉貴妃行禮,姿勢標準,態度卻算不得恭敬卻又讓人挑不出錯來。
更甚者,幾個與玉貴妃交好的外命婦看到如此模樣的王妡,皆暗驚于心。
這氣度,這氣勢,這臨猗王氏的女公子不得了。
“喲,終于來了,還當你不來呢。”玉貴妃沒叫起也沒讓坐,只滿面笑容地對左右命婦們說“我瞧著這花開得好,就辦了這賞花宴,本是想請皇后一道來賞花,可你們也知道,皇后現在不方便,這不,就請她的準兒媳替她來呢。”
“娘娘,心善,知皇后瞧不見這滿宮繁花,就請了人代她來瞧。”趙王妃很直白地拍玉貴妃馬屁,對王妡連個正眼都沒有,且用“請了人”來指代王妡,用意非常明白了。
如今的趙王不是當初給官家獻美的那個趙王叔,趙王叔已經仙去,官家念他獻美有功,特恩賜趙王世子不必降等襲爵。這又是另一樁皇家的荒唐事了。
這個趙王妃是趙王的繼室,巴結玉貴妃從來都是沖在第一線,玉貴妃有心要給王妡難看,她當然甘當馬前卒了。
王妡半屈著腿福禮,半晌不見玉貴妃叫起,就自己直起身了,在宮妃與外命婦們的瞠目結舌中,淡聲道“貴妃有心,皇后定然感動,既然如此,那我就四處走走去替皇后好生看一看這凌波池又開了什么新鮮玩意兒吧。”
玉貴妃顯然沒想到王妡膽子居然這么大,她沒叫起,她自己就敢起身,還反將她一軍順勢就要走開。
那她叫她來赴宴做什么
“不急。”玉貴妃擠出一個笑來,“我們先說說話。”
王妡雙手交疊在身前,下巴微揚,睥睨眾人“讓我站著說話”她目光所及之處,宮妃和外命婦們紛紛低頭閃躲。
內命婦里,皇后是超品,貴妃是正一品,太子妃也是正一品。
王妡雖然還未與太子大婚,但冊文已下,皇家玉牒上已經記了她的名字,她就是不折不扣的正一品太子妃,內外命婦除了貴淑德賢四妃都要給她行禮。
但是玉貴妃擺明車馬要折辱王妡,她的擁躉當然不可能去給王妡行禮,甚至直接無視了王妡太子妃的身份,而是當她是一個小輩后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