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京城里歡聲笑語、庭燎熊熊、爆竹聲聲,在大梁版圖最西南端的石門蕃部姚城州府衙門里也是笙歌燕舞。
當地的蕃部雖然不過漢人的元節,州府衙門卻每年除夕會舉行宴會,也會安排儺儀等等一系列儀式,元日也會在姚城外南圓丘祭天。
每年都是如此,只是只有在石門蕃部就任的漢臣才會參加。
然今年的除夕宴卻與往年不同,州府衙門里不僅有漢臣,毋蒙部、馬壺部、南光部等幾個大的蕃部都來了人,族長雖然沒來,卻是派了不少部族中有臉面的族人,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也來了不少。
“沈帥,我敬你一杯,我們毋蒙部最敬重英雄。”滑飛的雅言說得不太好,但是能夠讓人聽懂。
沈震舉起酒杯還沒喝,馬壺部的哲茂就擠了過來,他與滑飛相爭多年,最看不得滑飛領先自己哪怕一丁點兒,滑飛居然敢搶在自己前面給沈元帥敬酒,可惡
“哲茂,有先有后你不知道嗎”滑飛把哲茂推開。
“哼,沈帥愿意與我喝,你管得著么”哲茂把滑飛反推開。
兩人又一直爭執得面紅耳赤,兩個部族的人一看,必須不能忍自己部族的人落下風,針鋒相對起來。
沈震朗聲一笑,端起一個酒碗站起來,說“諸位都是好漢子,也不用爭了,我們一起喝。”說罷就將一大碗酒一飲而盡。
“好好不愧是大英雄,爽快”毋蒙部、馬壺部的人都大贊起來,堂上其他部族的人也跟著一齊贊美。
沈摯與南光部的幾個年輕人坐在一道喝酒,聽到接連不斷的叫好聲與身邊的人碰了碰杯。
“沈公儀,你和你阿爹都是好漢子。”一個紅臉的年輕人一口半生不熟的雅言,一句話說得艱難得很。
“阿木,你也是個好漢子。”沈摯拍拍紅臉年輕人的胳膊,“壯實,聽說你獨自打死過一頭吊睛大蟲,厲害。”
阿木搖搖頭“還是你厲害。”
兩人碰了碰杯,阿木把碗里的酒一飲而盡,臉更紅了,有點兒上頭,大著舌頭對沈摯說“我的妹妹雅尼,是我們村寨最美的花,要配世間最勇猛的英雄,我覺得你”
“來來,喝酒喝酒。”沈摯把酒給阿木滿上,阿木還想說話,他就扶著人的手把碗給送到人嘴邊灌下去,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
這阿木,他不過順就幫了他一點兒小忙,他就打上了把妹妹嫁給他的主意,讓沈摯哭笑不得。
他怎么可能會在這偏遠西南成婚生子,他還有事未做、有志未酬,他還記著有人說在京城等他歸來。
阿木被沈摯連番喂酒,話都說不完整,終于不爽了,壓下沈摯的手,說“你給我一個準話,你究竟娶不娶我妹妹”
沈摯一臉無奈,說“阿木,我如今是戴罪之身,令妹嫁給我就也成了罪人,她”
“嘁”阿木滿臉不屑,揮手打斷沈摯的話,“朝廷的皇帝是個無能的昏君,他竟然連沈帥和你都要殺。要我說,你們就干脆待在咱們這兒,不伺候那個昏君了,把你的家人也接來,他們都是我們南光部的上賓。”
沈摯只聽著沒有說話。
曾聽說石門蕃部不服朝廷管教,各部族儼然是占山為王的土皇帝,到了這里之后他才發現這種說法半點兒沒有夸張,他們是真的不把皇帝和朝廷放在眼里。
州府衙門里的熱鬧并沒有感染周士恢,這是他在石門蕃部過的第三個元節,雖然與前兩次相比熱鬧非凡,但他寧愿沒有這份熱鬧。
因為這熱鬧并不是沖著他來的。
他厭惡石門蕃部,厭惡這里的山水這里的人,不想跟這里的人一起守歲,他應該在膏梁錦繡的京城,而不是窮山惡水的邊陲。
他更看不慣的是在這里如魚得水的沈家父子,他們憑什么就能得當地土人的敬重,還一口一個大英雄,他們明明是戴罪之身,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