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妙香卻急聲道“福大爺,你等等。”
她幾乎半個身子都鉆到了床底下,最后終于從里面捧出一個東西來。
烏桃看到,也是驚訝,那竟然是一個瓷壇子,并不大,也就巴掌大小。
福瑞成一看到壇子,眼睛都放光了。
寧妙香將那壇子上的塵土用手拂去,抱到了福瑞成跟前“我說福大爺,今日多虧了你過來幫著過一眼,可真是給你添麻煩了,這是陳年紹興的酒膏,還是過去我和他爸結婚那會兒娘家送來的,當時沒喝了,就一直藏著了,有些年份了,我們娘幾個也不懂,喝不了,今日個孝敬給你,也不知道你好不好這口。”
福瑞成卻是整個人興奮起來“這,這竟然是陳年紹興的酒膏啊”
過去的北平并不產紹興酒,但是要說正式請客,怎么著都得拿紹興酒招待,那就是排面,是待客的規矩,這紹興酒里最好的是陳年紹興,越陳越好,當時多少大酒莊都開始搜刮陳年紹興酒,到了盧溝橋事變,一些正經酒莊都已經拿不出百年的紹興了。
至于紹興酒膏,那都得是上百年的酒凝成的,琥珀色酒膏,這種酒膏隨便挖出來一點,用二十年的紹興來對沖,挖一丁點就能對沖十斤,兌出來那味兒啊,別說喝,光就是聞都夠滋味了
這東西,可是有價無市,一般人想買都不知道去哪兒搜刮
寧妙香將那酒膏遞給了福瑞成,福瑞成整個人已經躁動起來,就跟熱鍋上螞蟻“這,這,這給我啊”
寧妙香“你拿著吧。”
福瑞成感激得直點頭“我說青桐媽啊,你可是大好人,大好人,你,你放心,我明白,不該說的,我什么都不說,放心,放心”
寧妙香“你是明白人,活得通透,孩子不懂事,闖了禍事,還得你多幫襯著。”
福瑞成“我知道,我都知道放心,放心”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誰都明白誰的意思,這邊福瑞成將那小罐的紹興酒膏揣到了懷里,看看外面,雪花安靜地飄落著,各家正是吃飯的時候,院子里沒什么人,他悶頭趕緊回自己房中了。
等福瑞成走了,寧妙香讓青桐關緊了門窗,這才鄭重地看著兩個孩子。
點燈已經拉滅了,屋子里只有煤油燈亮著,煤油燈的味道飄散在昏暗的房間中。
在那熟悉的煤油味中,烏桃仰起臉,看向媽媽,昏黃暗淡的燈光在媽媽臉上躍動。
有那么一瞬,烏桃覺得,媽媽就是一幅畫,一幅凝到了陳舊燈光中的畫。
黯淡古老,鄭重滄桑。
烏桃怔怔地看著媽媽。
寧妙香半天沒說話,當她終于開口的時候,緊繃沙啞。
“這個東西還真值錢,值錢的話就留著,但是我可告訴你們,以后人家笑話你,說你們瞎買不該買的,你們一個字都不能提,屁都不能放,要是傳出去,我拿笤帚揍死你們,知道了嗎”
說到最后的時候,寧妙香聲音中帶了一種壓抑的顫。
烏桃茫茫然地看著媽媽,她覺得自己不太懂,但又覺得自己懂了。
她點頭“媽,你放心,我們肯定不往外說的。”
青桐也說“媽,我們知道。”
寧妙香這才松了一口大氣,她疲憊地坐在床上,望著那豆大的油燈“福大爺那個人,愛喝酒,是個酒膩子,但他眼里心里只有酒,他自己歷史也不清白,所以不敢多嘴,也不會到處說什么,我給了他陳年紹興酒膏,足足堵住他的嘴。今晚上,咱趕緊把那木料子拾掇拾掇,把床給鋪上,上面蓋嚴實了,就算過去了,以后,這事就爛到肚子里,誰也不能提。”
青桐和烏桃趕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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