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八月,建京越發熱鬧起來。
據大哥王興齊說,如今城里的客棧已經人滿為患,城郊附近的寺廟也都被借住的考生住滿了。這一次衛傅也不用提前進城住客棧了,等到了當日,提早讓人駕車送進城便罷。
是的,衛傅要參加今年的鄉試。
這一決定在王家人引來詫異,可王家人畢竟是農戶人家,什么也不懂,唯一懂的王多壽除了佩服姐夫,也不知該說什么。
在他心里,已經把姐夫想象成身負血海深仇,仇家勢大,不得不忍辱偷生的絕世才子,如今正要通過科舉,一路考回去。因為才學過人,得到皇上的賞識,不光受到皇上的重用,還要復仇。
不是王多壽喜歡胡思亂想,而是在話本子、折子戲風行大江南北的今時今日,那些靠寫話本寫折子戲的書生,發現傳統的才子佳人已經不吃香了,于是又衍生出各種癡男怨女、鬼魅魍魎、神仙妖怪等諸多路數。
寫給女兒家看的,多是絕代佳人偶遇俊美書生、富貴閑王;寫給男子看的,多是男人窮困潦倒,或被人奚落,或身負血海深仇,因機緣巧合境遇大變,故事因此發生反轉。
反正要怎么曲折離奇就怎么曲折離奇,雖然傳到建京這邊要慢一些,但王多壽也能弄到幾本,因此大開眼界。
閑話不提,就在一眾考生群聚建京之際,一輛馬車悄悄地來到了建京貢院。
何有道未帶其他人,只帶了兩位隨從,在此迎接了這次從京里來的主考官。
一見到來人,他心中暗喜。
來人正是國子監司業蘇懋,元豐六年的進士,此人不光論資歷比他晚進一科,還年紀比他輕,雖如今是翰林院侍講學士,但他曾經也入過翰林,如今又是建京提督學官,從品級上也壓對方一等。
何有道此人心量狹小,最是不愿他人為主,自己為副,他生怕這次派來個比他資深位高的主考官,搶了自己的風頭。
雖心中明白,以建京當地情況,這種可能發生的概率不大,此時見果然如自己所想,倒松了口氣,表面上則是與蘇懋各種寒暄,甚為熱情。
蘇懋大抵是長途跋涉累了,神情較為冷淡,一番交談后,只說先去歇息,等同考官都到了再來找他。
很快到了八月初六這一日。
這一日,貢院要舉行考官入簾儀式,也就是考官入考場。
這次建京鄉試共有十名考官,其中以正副兩名考官為主,另有八名同考官。這些考官一旦入貢院后,再不能出來,考題也是由主副兩位考官在貢院現場出題,現場刊刻印制。
這期間貢院會由重兵把守,一只蒼蠅沒經過允許都飛不進也飛不出。
如此慎重其事,也是為了防止舞弊之事發生,開科取士乃朝廷重中之重,容不得輕忽。
每逢考官舉行入簾儀式,都會有許多考生前去觀看。
這是老慣例。
這天衛傅也來了,他特意提前尋了個附近的酒樓,要了個二樓的臨窗的位置,就是為了一睹主考官是誰。
只可惜選地方時,此地確實能看見貢院大門,等事到臨頭才發現人太多,幾乎人擠著人,而考官們又由許多兵卒擁簇著,竟看不到正臉。
衛傅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旋即又握緊拳頭。
不管是誰,只希望他的想法能如愿。
他倒要看看,如果他真中了舉,這些人又該如何處置是否會準許他離開建京,前往京城再赴會試
若他赴了會試,金榜題名,站在金鑾大殿之上,龍椅上的那個人又該如何
想到這里,他抬頭看了看天,仿佛那澄凈的天空之上,有一張無形的巨網。而此時,他積蓄已久的氣勢已然出閘,像一把利刃,勢要與這巨網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