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側耳受了無邊喜悅一個個稽皈依躬身拜謝道“圣僧乃禪機之悟本也”拂云叟道“禪雖靜法雖度須要性定心誠縱為大覺真仙終坐無生之道。我等之玄又大不同也。”三藏云“道乃非常體用合一如何不同”拂云叟笑云“我等生來堅實體用比爾不同。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而滋色。笑傲風霜消磨日月。一葉不凋千枝節操。似這話不叩沖虛你執持梵語。道也者本安中國反來求證西方。空費了草鞋不知尋個甚么石獅子剜了心肝野狐涎灌徹骨髓。忘本參禪妄求佛果都似我荊棘嶺葛藤謎語蘿蓏渾言。此般君子怎生接引這等規模如何印授必須要檢點見前面目靜中自有生涯。沒底竹籃汲水無根鐵樹生花。靈寶峰頭牢著腳歸來雅會上龍華。”三藏聞言叩頭拜謝十八公用手攙扶孤直公將身扯起凌空子打個哈哈道“拂云之言分明漏泄。圣僧請起不可盡信。我等趁此月明原不為講論修持且自吟哦逍遙放蕩襟懷也。”拂云叟笑指石屋道“若要吟哦且入小庵一茶何如”
長老真個欠身向石屋前觀看門上有三個大字乃“木仙庵”。遂此同入又敘了坐次忽見那赤身鬼使捧一盤茯苓膏將五盞香湯奉上。四老請唐僧先吃三藏驚疑不敢便吃。那四老一齊享用三藏卻才吃了兩塊各飲香湯收去。三藏留心偷看只見那里玲瓏光彩如月下一般“水自石邊流出香從花里飄來。滿座清虛雅致全無半點塵埃。那長老見此仙境,以為得意情樂懷開十分歡喜忍不住念了一句道“禪心似月迥無塵。”勁節老笑而即聯道“詩興如天青更新。”孤直公道“好句漫裁摶錦繡。”凌空子道“佳文不點唾奇珍。”拂云叟道“六朝一洗繁華盡四始重刪雅頌分。”三藏道“弟子一時失口胡談幾字誠所謂班門弄斧。適聞列仙之言清新飄逸真詩翁也。”勁節老道“圣僧不必閑敘出家人全始全終。既有起句何無結句望卒成之。”三藏道“弟子不能煩十八公結而成篇為妙。”勁節道“你好心腸你起的句如何不肯結果慳吝珠璣非道理也。”三藏只得續后二句云“半枕松風茶未熟吟懷瀟灑滿腔春。”
十八公道“好個吟懷瀟灑滿腔春”孤直公道“勁節你深知詩味所以只管咀嚼何不再起一篇”十八公亦慨然不辭道“我卻是頂針字起春不榮華冬不枯云來霧往只如無。”凌空子道“我亦體前頂針二句無風搖拽婆娑影有客欣憐福壽圖。”拂云叟亦頂針道“圖似西山堅節老清如南國沒心夫。”
孤直公亦頂針道“夫因側葉稱梁棟臺為橫柯作憲烏。”
長老聽了贊嘆不已道“真是陽春白雪浩氣沖霄弟子不才敢再起兩句。”孤直公道“圣僧乃有道之士大養之人也。不必再相聯句請賜教全篇庶我等亦好勉強而和。”三藏無已只得笑吟一律曰“杖錫西來拜法王愿求妙典遠傳揚。金芝三秀詩壇瑞寶樹千花蓮蕊香。百尺竿頭須進步十方世界立行藏。修成玉象莊嚴體極樂門前是道場。”四老聽畢俱極贊揚。十八公道“老拙無能大膽攙越也勉和一。”云“勁節孤高笑木王靈椿不似我名揚。山空百丈龍蛇影。泉泌千年琥珀香。解與乾坤生氣概喜因風雨化行藏。衰殘自愧無仙骨惟有苓膏結壽場。”孤直公道“此詩起句豪雄聯句有力但結句自謙太過矣堪羨堪羨老拙也和一。”云“霜姿常喜宿禽王四絕堂前大器揚。露重珠纓蒙翠蓋風輕石齒碎寒香。長廊夜靜吟聲細古殿秋陰淡影藏。元日迎春曾獻壽老來寄傲在山場。”凌空子笑而言曰“好詩好詩真個是月脅天心老拙何能為和但不可空過也須扯談幾句。”曰“梁棟之材近帝王太清宮外有聲揚。晴軒恍若來青氣暗壁尋常度翠香。壯節凜然千古秀深根結矣九泉藏。凌云勢蓋婆娑影不在群芳艷麗場。”拂云叟道“三公之詩高雅清淡正是放開錦繡之囊也。我身無力我腹無才得三公之教茅塞頓開無已也打油幾句幸勿哂焉。”詩曰“淇澳園中樂圣王渭川千畝任分揚。翠筠不染湘娥淚班籜堪傳漢史香。霜葉自來顏不改煙梢從此色何藏子猷去世知音少亙古留名翰墨場。”
三藏道“眾仙老之詩真個是吐鳳噴珠游夏莫贊。厚愛高情感之極矣。但夜已深沉三個小徒不知在何處等我。意者弟子不能久留敢此告回尋訪尤天窮之至愛也望老仙指示歸路。”四老笑道“圣僧勿慮我等也是千載奇逢況天光晴爽雖夜深卻月明如晝再寬坐坐待天曉自當遠送過嶺高徒一定可相會也。”
正話間只見石屋之外有兩個青衣女童挑一對絳紗燈籠后引著一個仙女。那仙女拈著一枝杏花笑吟吟進門相見。那仙女怎生模樣他生得青姿妝翡翠丹臉賽胭脂。星眼光還彩蛾眉秀又齊。下襯一條五色梅淺紅裙子上穿一件煙里火比甲輕衣。弓鞋彎鳳嘴綾襪錦繡泥。妖嬈嬌似天臺女不亞當年俏妲姬。四老欠身問道“杏仙何來”那女子對眾道了萬福道“知有佳客在此賡酬特來相訪敢求一見。”十八公指著唐僧道“佳客在此何勞求見”三藏躬身不敢言語。那女子叫“快獻茶來。”又有兩個黃衣女童捧一個紅漆丹盤盤內有六個細磁茶盂盂內設幾品異果橫擔著匙兒提一把白鐵嵌黃銅的茶壺壺內香茶噴鼻。斟了茶那女子微露春蔥捧磁盂先奉三藏次奉四老然后一盞自取而陪。凌空子道“杏仙為何不坐”那女子方才去坐。茶畢欠身問道“仙翁今宵盛樂佳句請教一二如何”拂云叟道“我等皆鄙俚之言惟圣僧真盛唐之作甚可嘉羨。”那女子道“如不吝教乞賜一觀。”四老即以長老前詩后詩并禪法論宣了一遍。那女子滿面春風對眾道“妾身不才不當獻丑。但聆此佳句似不可虛也勉強將后詩奉和一律如何”遂朗吟道“上蓋留名漢武王周時孔子立壇場。董仙愛我成林積孫楚曾憐寒食香。雨潤紅姿嬌且嫩煙蒸翠色顯還藏。自知過熟微酸意落處年年伴麥場。”四老聞詩人人稱賀都道“清雅脫塵句內包含春意。好個雨潤紅姿嬌且嫩雨潤紅姿嬌且嫩”那女子笑而悄答道“惶恐惶恐適聞圣僧之章誠然錦心繡口如不吝珠玉賜教一闋如何”唐僧不敢答應。那女子漸有見愛之情挨挨軋軋漸近坐邊低聲悄語呼道“佳客莫者趁此良宵不耍子待要怎的人生光景能有幾何”十八公道“杏仙盡有仰高之情圣僧豈可無俯就之意如不見憐是不知趣了也。”孤直公道“圣僧乃有道有名之士決不茍且行事。如此樣舉措是我等取罪過了。污人名壞人德非遠達也。果是杏仙有意可教拂云叟與十八公做媒我與凌空子保親成此姻眷何不美哉”
三藏聽言遂變了顏色跳起來高叫道“汝等皆是一類邪物這般誘我當時只以砥礪之言談玄談道可也如今怎么以美人局來騙害貧僧是何道理”四老見三藏怒一個個咬指擔驚再不復言。那赤身鬼使暴躁如雷道“這和尚好不識抬舉我這姐姐那些兒不好他人材俊雅玉質嬌姿不必說那女工針指只這一段詩才也配得過你。你怎么這等推辭休錯過了孤直公之言甚當如果不可茍合待我再與你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