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真的可能嗎
制鹽如此容易不用費柴火
這未免太荒誕了
他霍然從坐中站起。
人需食鹽,牛馬亦需食鹽,鹽自古以來價貴,以其物稀且廢柴鐵,春秋之時,齊國煮海為鹽,戰國之時,秦依憑關中鹽池,后高祖于蜀中開鹽井,并以此得富貴,卻沒聽說過鹵水不必煮的。
如今天下不如先前安穩,蜀中未定,關中備戰,兩處產鹽之地均不安穩,糧價上漲,鹽價卻漲得更厲害,若果然曬海為鹽,海水多少,無窮盡也
饒是荀棐如今將近四十,經歷大風大浪,也不由激動到眩暈。
難怪縱使青州,阿弟不選更靠內陸的濟南,而選了更為偏僻的樂安郡只因此地臨海
“大人”
“阿稷。”
“在。”荀欷忙肅立應答。
“你小叔信中道,可造淺池,曬海為鹽,你以為如何”
“曬海為鹽”荀欷初聽,先覺懵逼,稍思索,腦海中就浮現出許多小叔帶他們做的試驗,他緩緩點了點頭,“所謂煮海成鹽,是因為海水中本來有鹽,只是融在水中,若想得鹽,則要將水除去,煮之使水化為氣,則只剩于鹽,日曬亦能有此效用。”
隨著兒子用詞逐漸伸向聽不懂的領域,荀棐眉頭漸漸皺攏,“果然”
“不錯,此地風日較潁川更烈,水蒸騰必更劇烈,說不定,很快就能從海中分出鹽來”
“好吧,”荀棐點點頭,相信了他的判斷,“你小叔在信中推薦你主持此事,你以為如何”
一點星火從眼中迸出,荀欷興奮得張開嘴,動了兩下,都沒發出聲音。
父親說的輕易,但他如何鹽事干系重要,不下于糧草,如今父親和叔父,卻將這樣重要之事交給他
“你小叔道,海水曬出之鹽為粗鹽,雖然可用,卻多有雜質,并有毒素,舊法凈制,過于繁瑣耗費,不能施惠于民,他自己不能,卻相信你可以研出新法。”荀棐望著身長已過自己肩膀的長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今日,我征你為安樂郡鹽吏,秩四百石,負責本郡鹽業,你可愿意”
“我屬下領命必竭誠盡力,不負所托。”荀欷伏拜,手指蜷緊。
雖然從學叔父,他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對于小叔,他是“小侄”,而不是學生。
小叔會鼓勵阿妹練武,會為荀錚細講管子,會和荀緝討論兵書,會與荀顥辯論律法,但對他努力背誦下的六經注釋,卻只是含笑點頭,一些尋常贊揚。
那并不是真心贊揚,叔父對他,沒有向看著阿妹還有堂兄弟們那樣,充滿贊許、期待的目光。
不被承認,也不被期待。
他沮喪過、迷茫過、失望過,直到有一次,叔父讓他們尋找清洗血污的方式,他花了許多功夫,找了許多辦法,書寫時將這些辦法分出類別,也由于分類,后來,他找到更多的辦法。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將叔父的目光點亮。
他終于得到叔父承認,得授淮南子、淮南萬畢術一些平時課中未講授的篇章,卻不明白這些有何用處。
叔父告訴他,繼續深研,總有一日,他可以造福天下萬民,那時候他都不敢相信。
如今,鹽,也許是一個開始。
不,一定是他的開始。
兒女都離開堂室,荀棐繼續往下翻看弟弟寫給他的方略。
原以為曬鹽法已經足夠令人“驚心動魄”,沒想到下一份更離譜“人工養殖珍珠”
粗粗掃過一遍,他就不由心驚肉跳的將紙飛快扣過來。
背后一層汗起。
這和鹽是不同的。
鹽是活命之物,珍珠,卻是殺人之刀,甚至若無足夠依憑,有滅族之險其利太厚,連他都心生悸動,幾乎難以自持。
心還在砰砰跳個不停,荀棐這張珍珠倒扣桌面,直接拿起下一張。
這張所寫,是如何售鹽的建議,接下來幾張,亦是正事,也有造船,有海盜、三韓、烏桓、鮮卑、本地地理,所謂宮中新出的水密艙技術,在曬鹽、養珠之后,似乎再讓他心中波瀾澎湃。
再下面,是幾份書信和一份說明,信分別給平難中郎將張牛角、平原都尉劉備、幽州牧劉虞、遼東長史公孫瓚,說明自然是關于這幾人。
“真是”看到信中表示,平定黃巾不利,可以往平原郡找劉備幫忙,他忍不住失笑搖頭,繼續看下去,“若公孫瓚與劉虞相背,請兄長調和,救公孫瓚一命,三軍易得,一將難求,朝中可掌騎兵,威懾北疆之將,如今只有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