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極目望去,除了十來個灰褐色的毛氈帳篷,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色彩。
整個世界,一片死寂,如同江文杰的內心。
他氣喘吁吁地靠在一顆胡楊樹下,腿邊是兩只才打滿水的木桶。
他慢慢捧起手,放到嘴邊,用力呼出幾口熱氣。
曾經那雙骨節分明大掌,如今早已紅腫、開裂,手背的凍瘡滲出令人惡心的黃色膿水,輕輕碰一下就鉆心的疼。
凜冽的寒風將才呼出口的熱氣一下子吹散,還帶走了單薄又濕冷的蘆花襖兒里他所剩無幾的一點點溫度。
江文杰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又搓了搓手,彎腰準備提起木桶,快些回去。
突然,后腰一痛,他整個人猛地被人踹下了坡,在濕冷的雪地上連翻七八個跟頭,最后才面朝下地停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
“看,這小子好像趴在地上的一條狗”
身后傳來幸災樂禍的笑聲和粗俗不堪的辱罵。
他想站起來,腦袋又是一痛。
有人踩在他的后腦勺上,狠狠地碾了起來。
江文杰整張臉都被迫埋在積雪里,刺骨的涼意爭先恐后地涌進他的鼻腔和嘴巴里。
眼前是一只滿是淤泥的舊靴子。
“呀,這不是前些日子跟都頭告狀的小白臉兒嘛,怎么趴著不起來啊,莫不是想趁機偷懶”
一個陰陽怪氣的粗獷男聲在頭頂響起。
江文杰艱難地抬起頭,看到一張長滿絡腮胡子的兇悍面容。
他終于認出來,這是三日前被他撞見欺負同袍新人的一個老伍長,姓常,比他早來兩年。
那人見他望著自己,還在說笑的臉猛地扭曲起來,腳下愈發用力。
江文杰覺得那人的靴子底像是一塊粗糙冷硬的石板,磨得他后腦勺的頭皮生生發疼。
“嘖嘖,一副細皮嫩肉的模樣,以前莫不是那勾欄里的兔爺兒”
那人惡意地辱罵著,周圍傳來愈發放肆的笑聲。
江文杰猛地探出雙臂,抱住面前的腿,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個翻身。
那人沒有防備,將近八尺的身高,硬是被他一下子撂倒。
“伍長”
周圍看熱鬧的人一擁而上,扶的扶,喊的喊。
他想爬起身跑回營地,可還沒站穩,一個拳頭打在了他臉上,瞬間天旋地轉地又倒了下去。
接著便是雨點兒般的拳打腳踢。
江文杰抱著腦袋,躬起身子,將自己緊緊縮成一團。
渾身都疼得發木,他覺得自己大抵是要死了,窩囊又可悲地死在這荒涼陌生的地方。
“哎,哎,莫打了,要是把這小子打死了,待會兒咱們也沒好果子吃。”
終于,有人怕了起來。
“真他娘的晦氣,這次暫且放過你小子”
一口惡臭的濃痰落在他臉頰上,然后是稀稀拉拉的腳步聲漸漸離開。
好一會兒,嗡嗡作鳴的耳朵里終于變得死寂,他慢慢抬起頭,睜開眼睛。
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額頭流了下來,他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刺痛,灰白黑的世界變得模糊、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