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暈在一片蒼茫的血色里,消磨在耳邊的那些嘈雜吵嚷的聲音,也一并陷入了茫然和無盡灰暗。
我對皇上出言不遜,犯了大不敬,又要進冷宮了。
我就跪在他腳下大哭,想梨花帶雨地求情,但哭不出眼淚,反而顯得格外難看,格外可笑起來。
皇后,貴妃,連那個窈貴嬪都在冷冷地看著我,看著我哭號。
藺爾玉走到我的面前,笑說“你看你,多么可憐啊竟然還以為你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元貴妃,對皇上大不敬,嘖嘖,鎖寒宮又要迎回它的舊主啦”
貴妃淡淡地看著我,嘆氣。
那顏色艷麗的窈貴嬪挽著沈重因的胳膊,嘲諷說“應庶人,你可得記得將你素日抄的經書帶上,這般,出來得或許快些呢。”
經書,經書,我抄的經書
我想去找我抄的、在臥房里堆的足足有一人高的經書,回頭時忽然看見許多掖庭的小太監抱著什么東西從云芙苑出來,燒了。
是經文燒了,
火光與血色蔓延著,將我所有的希望,通通燒成了灰燼。
我錯了,我知錯了
我不要回去,不要
我拉著他的衣擺,苦苦哀求,描金靴子紋絲不動,我望見他卻是似笑非笑,眉目秾麗得像盛開的彼岸花“朕給過你一次機會了,是你自己把握不住。今非昔比的道理,你怎么還沒有明白嗯”
“我明白了不不不,臣妾明白了,陛下,陛下臣妾知錯了”
好狼狽,好可憐,好卑微。
又要回那里了嗎
再次陷入昏暗。
驀地驚醒。
原來是一場冗長的噩夢。
又是這每個夜晚都出現的、我揮之不去的噩夢。
手指動了動,隨即是鋪天蓋地的苦味,我皺了皺眉,掙扎著睜眼。
這里是哪里
好像有一絲眼熟。
紫金帷帳繡著極臻精致的龍紋,漂浮于帷幔下擺的是銀線勾勒的層層蓮花,不必猜也知這雅致到極點的布置是誰的風格。
這好像是圣宸宮
我抬手想揉一揉眼睛,發覺手被固住動彈不得,眼珠轉了轉,惺忪望向身旁。
是一雙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我愣怔了一下,還未在腦海里消退的噩夢歷歷在目,那噩夢讓我渾身顫了顫,不自然地想要退開當然也,退無可退。
手被他緊緊攥住,是溫溫熱熱的感覺。
“先喝藥,喝完藥再說話。”
他對我輕輕說。
我忽然疑心我仍在做夢。
他這副漂亮的眉眼,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溫柔地看我。見到我的他,從來凌厲冷冽。
是夢嗎
真的是夢嗎
好像是的,因為眼前一陣一陣模糊,干涸三年的眼里居然涌出淚來。
如果不是夢,怎么會哭得出來呢
既然是夢,那可不可以放肆一回
就一回,對著這個夢里的、對我這么溫柔的他。
我猛地坐起身,胳膊勾住他的脖頸。
薄薄的袖子從腕處一路滑到肘部才堪堪掛住,雙臂一個用力將他帶到我的頸邊。
藥湯灑了一床。那不必管。
“唔”他沒料到我的動作。
我瞧見他眸光明滅不定,甚至有些發怔,于是湊在他的臉頰旁,鼻尖抵著鼻尖,氣息糾纏著撲在臉上,熱氣彌散漂浮,仿佛升騰起無色的烈火,逐漸開始灼燒骨血。
幽幽冷梅香氣將我包裹住。
是夢的話,真好,這么逼真,我也不愿意醒。
我將下巴擱在他肩窩處,側著頭咬上他的耳垂。
我聽見他素來優雅的聲音發出染滿塵埃的悶哼,輕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