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經昏厥過去的殿下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嘴,她片刻沒有遲疑,自己嘴里含了一口血,當著眾人的面便吻上他的嘴唇,細細哺給他,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讓他咽了下去。
他在混沌中,感到了溫熱而苦澀的觸感,仿佛還夾雜著一縷令人作嘔的腥。
可,也許是在遍地的苦味中有一點點的甜蜜,他無意識地去吮吸那處甜,殊不知那是她的雙唇還未脫去的口脂。
等血全灌給了昏迷的殿下后,他的神智差不多就能歸位了,只是似乎見她低頭將面罩拉上,對著一邊的近衛道“甘草并金銀花急煎,可怯余毒,”欲言又止,回頭看了一眼,“殿下不消片刻就會醒,你們好好照顧他,別說是我救的”
說罷,跨上馬,風馳電掣地離去。在場的人倒是沒有一個人出言挽留,因為她是那個人的女兒,就注定做什么也討不了好的。
他們只會覺得大小姐做這件事是她應該做的,甚至有幾個幕僚竊竊私語,想著怕不是就是那位做的這事,叫他女兒過來賣個人情。
人心無論何時都會這樣。
包括他自己,他在醒來時,近衛不顧太子妃的叮囑將一切和盤托出時,他也是這么想的。應老狐貍想給他施恩,叫他好好對待他的寶貝女兒,又怎么不可能呢
八月回到行宮時,就要準備啟程回京的事了,他隨意問了兩句行宮可有什么大事發生,趙德全說了兩件,一是側妃娘娘七月里落水了,是太子妃救了側妃。
他點點頭,心想她收買人心的手段真是不得了。
趙德全又說了另一件,是八月份太子妃生辰,應府送了幾樣賀禮。
他有些驚奇“太子妃過生是哪一日”
“八月十一。”
“唔,那側妃的生辰呢”
“側妃是十一月初八的生辰。”
“知道了。”
總的來說這幾個月行宮還算風平浪靜。
他道“吩咐下去,九月就回京。”
他去看望不久前落水的慕容儀,慕容儀的氣色很不錯,見到他時更是欣喜萬分,他貼了貼她額頭,這時才瞧見床頭擺了還未收拾的瓷盞,是承窯的碧水透纏枝蓮的瓷罐瓷盞。
慕容儀笑道“是應妹妹剛剛送來的參湯,說給妾身補一補身子。”
他“唔”了一聲,在想,到底還是不能做得太冷淡,至少也是名義上的妻子。
晚間處理了一些政事,他頭一回踏入七弦聽風。
七弦聽風倚著清涼山南麓而建,可登上山頭,林風聳動,萬頃綠波,謂之聽風。
此時,殿宇燈火通明。他心想,和錦寧殿一模一樣的做派,浪費蠟燭。
殿內仿佛絲竹管弦正盛,他伸手攔了趙德全的唱駕,步履輕輕踏入了林海圍攏的七弦聽風。
驀地萬籟俱寂,他步子一頓,以為是里面的人發覺了他,哪知轉身的一剎那,一曲琵琶如珠如玉地瀉出來,仿若山間瀉了千尺的山泉,激白的浪花濺在蒼苔覆蓋的古石上。
碎珠濺玉無外乎此。
更不能忍的是,伴隨著琵琶聲起,還有綺麗又纖弱的南曲響起
“崔鶯鶯,鶯語喚紅娘,紅娘呀,你看月明明,明月當空照;去張張,張相公他可得在書房切思思,思切情深重;俏雙雙,雙美就出蘭房;一步步,步入亭中去;再添添,添滿一爐香”
他聽過無數名家演音,偏偏這一曲,是本就柔軟綺麗的南音,將他古井無波的心也撩亂了七分。
他步入殿中,滿室正歡娛,見了他來,則弦止聲停,寂靜一片;那正搬了一張檀木椅子在廳正中自彈自唱的,除了他的太子妃還能有誰
此時她酒暈徐添,玉頰生了兩抹紅暈,抬起眼,滿臉慌亂無措站起來,握著琵琶的手有些發抖。
但她的眼睛一樣的干凈,干凈得讓人恨不得啜飲一大口。
他不知她為何會發抖,是害怕么,他原來是那么讓人害怕的一個人。
心底有一種剎那的悸動,讓他覺得人不風流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