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死盯著傅雪辰。
傅雪辰把玩著手里的茶杯,緩緩說“南商,我知道你對我有誤會,我只是聽說大嫂要走了就來看看,俗話說長嫂如母,大嫂對我比我媽也不差什么。我每次來她都給我泡茶,以后不能喝了,我會想的”
“長嫂如母你會讓你媽蹲在地上撿飯粒嗎還是你會讓你媽跟個仆人一樣站著跟你說話你會讓你媽下雨天給你擦車傅雪辰,你能用我媽來傷害我的時候,你就說長嫂如母,你還是傅家小少爺的時候,你說我媽是個來你們傅家騙吃騙喝的鄉下女人,你以為我會忘了嗎”
窗外起風了,樹影亂搖。
傅雪辰仿佛沒有生氣。
曲玉已經氣急了,聲音尖利得像是刀刃“南商,你到底在發什么瘋”
有誰被一刀捅在了心臟上唇齒間血氣噴涌
看著傅南商臉色蒼白,傅雪辰的嘴角勾起,露出了一個笑。
他用他的笑容告訴傅南商。
“你看,我永遠可以這么傷害你,你根本無力躲避。”
秋天的最后一場雨醞釀了很久,從黃昏時就陰云沉沉,到了晚上十點才終于落了下來。
還沒開始供暖,楚上青披著白色的羊絨披肩走到客廳給自己調了一杯混著熱牛奶的百利甜。
風帶著雨水細細地落在廚房的窗子上。
她看了一眼窗外,端著熱酒回到了溫暖的床上。
在她的樓下,車燈熄滅,有人掙扎著從車上下來,趴在綠化帶上摳嗓子。
雨水打濕了他的大衣和頭發,最終他什么都沒吐出來。
從那個房子里沾染的污濁腐爛的氣息好像又被他的身體給吸收了。
抬頭看了一眼亮著燈的窗子,傅南商沒有立刻回到車里。
站在這,他可以假裝自己是干凈的。
風和雨都是冷的,電話響起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指似乎已經被凍僵了。
看著來電顯示的“楚上青”三個字,他愣了一下,有些笨拙地轉身,匆匆忙忙回到了車里。
胡亂搓了搓冰冷的臉頰,他才接起了電話。
“我剛剛看書,看到了很有趣的一節,你現在應該已經到家了吧,我念給你聽”
電話里,楚上青的聲音不容拒絕。
傅南商向后靠在椅背上,對著后視鏡露出了自己看見都覺得陌生的笑“好啊,我正好快睡了。”
“我長大的時候大概是忘了帶著腦子一起長的,于是腦子就被我留在了很小的時候,對此,我是有證據的。看見花的時候我會傻笑,看見鳥我也會跟它打招呼,那些威嚴沉默的人,我總覺得他們與我不是同輩,唯有嘰嘰喳喳的小孩子,哈哈,他們上學的時候怎么忘了叫我夜深人靜,我聽見腦子跟我抱怨,你怎么長得這么快一下子就成了大人昨天那個人欺負了你,你怎么不讓我去跟他打一架,是不是看不起我人怎么會看不起自己的腦子我當然是看得起的,于是安撫它說你可是我的腦子,要有大用處,不能打架。我的腦子就信了,果然是有著還沒長大的稚氣。”
身上的水汽緩緩蒸騰,沒有開暖風的車上,四處玻璃都是霧氣。
小小的空間變得更小。
楚上青的聲音并不悅耳,她在工作的時候能做到說話不疾不徐,其實也是下苦功練出來的,此時她讀得很隨性,勉強沒有變成毫無感情的產品宣講,伴隨著窗外的雨聲,有了些凜冽的清澈。
傅南商終于打開了暖風機。
他怕自己會咳,打擾了楚上青。
楚上青還在繼續讀文章“我的腦子太小了,記住的不開心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是得不到的糖果,無法露出的笑容,和父母不耐煩的拒絕,這有什么值得不開心的呢明明我在長大的時候遇到了那么多糟糕的時刻,腦子卻不肯記住,只緊緊攥著那點小小的不快。你可以買糖果,你可以笑,你可以不在乎別人的拒絕,因為你長大了。腦子對我說。”
好像是很輕快的字,不應該比外面的雨更有分量,落在傅南商的心上卻是沉重的。
傅南商的眼前漸漸朦朧,是雨水順著他的發絲進了他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