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天氣已經很涼了。賀星回推開半扇窗,冷空氣立刻爭先恐后地往溫暖的屋內跑,劃過她臉頰的時候,凜冽如同刀鋒。
她在這冷風里站了半刻讓自己沉溺在低落的情緒之中。
腦海里有許多繁雜的念頭,但她放任了它們,并不去刻意整理。
直到肺腑之中也充滿了冷冽的空氣,整個人從身體到頭腦似乎都被冷卻到了極致,她才回過身,邊關窗戶,一邊吩咐道,"請中書和六部的重臣們過來議政。"
不一時,人就到期了,賀星回站起身問,"這個案子,諸卿怎么看"
這一年本來就不太平,好不容易眼看要過年了,大家剛剛松了一口氣,就又出了這種事,眾人的態度都不免有些小心翼翼。特別是現在他們坐著,賀星回卻站著,帶來的壓力就更大了。
最后還是韓青先開口,"此案影響廣泛,不好裁斷啊"
這話說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其實難的并不是這個案子要怎么斷。這件事,賀星回會站哪一邊,幾乎不用過多地考慮。問題是,另一邊也占理。畢竟那是他自家花錢買回的奴隸,要說確實是給這些人一口飯吃,一條活路,而且雖然苛刻,卻也沒有到害死人命的地步,連官府都沒法管。反倒是奴隸死了主人,本來就應該罪加一等。
所以官府斷案,難的是要怎么服眾,怎么平衡。
這個案子雖然是第一例,可是現在工廠越來越多,今年又是這樣的年景,說不定也有像這家一樣買了奴隸的,這些人都看著呢。這個案子怎么判,也決定了他們之后會怎么對待手底下的人。
就像韓青說的,一個案子,怎么都能斷了,背后的影響,才是讓眾人覺得難辦的地方。
賀星回轉頭看向刑部尚書,"按照民法,百姓面對這種情形,該如何應對"
刑部尚書忍不住額頭冒汗,"陛下,民法之中并無相應條例。況且況且那些也并非普通百姓。"
"在我大越的國土上生存,自然就是陛下的子民,大越的百姓。"賀星回微微皺眉,加重了語氣道。
"不必。"賀星回道,"有一件事,朕一直在想,什么樣的時機提出來才合適。如今既然出了這等案子,也就不必管什么時機不時機的了。自從定下了''開明''這個年號之后,朝廷處處開明,大越的氣象也是日新月異,許多過去陳腐的觀念和規矩,已經跟不上這個時代,早就應該淘汰更新了。"
"朕欲廢除奴隸制度,諸卿以為如何"
饒是在被召集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要出大事"的心理準備,但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眾人還是忍不住心臟重重一跳。
至今為止,賀星回所有的政策,基本上都是在不觸動大的利益的情況下推行的,所以看起來順利得有些過分。自然,這是她刻意的選擇。即便是當初打壓世家,也是拉一邊打一邊,并且沒有真正地觸及根本利益,本質上還是政治斗爭。
可是今天這一條廢除奴隸制度,波及的范圍就太廣了。
世家、寒門、官吏、小有資產的地主商人,乃至一些中產之家,但凡條件允許,無有不蓄奴的。而奴隸是花錢購買的商品,也是主人的財產之一,只要不是打殺了,官府就不會管。事實上就算打殺了,官府大多數時候也不會管,就算要管也只是走個形式,最后多半罰錢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