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此,不管緣由何,自然要見皇叔一見的。卻犯不著因別人掃了這份心興。
寶鴉“噯”一,梅鶴庭輕輕攥著沒松手。
他出鋒的眉眼被一層蘊藉裹住,喉嚨微動,望著她道“殿下與法染國師想必話,帶寶鴉走走,稍后再將她送去。”
這話出口,同認下了她的質問。
他尋到精通醫道的法染,便想請大師她診脈,擔心若被寶鴉瞧見,以這孩子的聰慧會多思,所以了這個提議。
慮事周到,可也漏洞百出。
因再周密的謊言,只要長公主一見國師,便也戳破了。
索性他自己站在這里,主動揭曉這份退失據的狼狽,換取見她一面。
宣明珠深深凝望他一眼,的確,七年積累下來的默契,他們都知道如何對寶鴉最好。
略思幾許,宣明珠便將寶鴉留在了她父親身邊,行若無事地告訴小姑娘和爹爹先逛一會兒。
轉身前,卻給梅鶴庭留了句話
“方才對柳郎君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世人總以得不到的最好,可你既然得過一遭,而復失,何必再執著復得。
若兩心自在,何妨與你坐下同飲一場酒,就如萍水相逢一般,好過一次次避,欲蓋彌彰,彼此乖張。
只要,你能放下。
父女倆在松下目送宣明珠向后閣去,小的乖巧,那大人比小人兒馴默。
寶鴉直到瞧不見阿娘的背影了,始抬臉問“女兒一事不明,阿爹和阿娘往日皆不佞佛,何今日都來拜佛啦”
混著沉檀香的風吹動她稚鴉色的鬢角,腕上的三角平安符隨風翩躚,平息后墜入袖間。
梅鶴庭側身擋住風口,視線落在小姑娘臂腕處。
“阿爹不見佛祖,來拜菩薩的。”
卻說宣明珠攜婢子沿蓮花石徑轉過正殿,毗盧閣畔,入眼便見一片槿籬修竹,隔絕了前殿的喧囂,好一處清凈所在。
喜人的,這里無絲毫宣明珠不喜的佛香味,尚未走近,先聞到一陣熟悉的茶香。
她眼窩微熱,不覺加快腳步,僧寮前的天然青石磯旁,正一人素手烹茶,風容寧止,宛如紫蓮座上賓。
宣明珠見了,心神微失。
當年她便很不理解,不贊同九皇叔剃度出家,好端端的意氣肆流九親王,何要與青燈黃卷相伴余生
他入寺后,她還來找過他許多次,甚至帶著人來鬧過一場,要從佛祖手里搶人,可九叔始終避而不見。
這多年過去了,眼前僧人,不復鮮衣怒馬,只一件海青袍,外罩水田袈衣,黑白兩色,清靜和寂。
僧人側目,冰藍琉璃色的眸子逡過她雙眼,落在那顆朱砂痣上。
目相對,宣明珠一剎笑起來。
這雙風流絕軌的眼,除了她九叔誰還配,不她九叔還能誰。
她上前斂衽見拜“九皇叔萬福金安”
法染寂靜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昔日少女,梳起了婦人青絲髻。
任由她行過宮禮,開口道“過來。”
他身邊的石杌上鋪一張什錦綢墊,像早著她來。
宣明珠攬袖落坐,此時將對梅鶴庭的多管閑事置之度外,心中只重逢的歡喜,“九叔,你好”
法染眼睫慢眨,點頭,微側頭望著她的左頰,忽而伸指,輕撫她的臉腮。“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