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因方才林氏步步緊逼的話,才給了紅纓這么大的刺激。
今日鬧到這地步,只能暫且收場,但這件事沒完。
她長身而起,將帶來的親兵盡數留在陸府,盯住這一家老小,一個也不許放出去,再命盧淳風詳加篩查伺候樊城的娥婢仆役,然后低頭,輕問
“跟姨母回去嗎”
陸紅纓惶然搖頭,仿佛她點了頭,便是同意為母親開棺驗尸一樣。
宣明珠不強求她,仍將白琳留在她身邊照應,自己帶著煌煌一行人,踏出陸府大門。
一走出去,宣明珠立即從袖中抽出一張紙條,因著腔中的怒氣未平,連指尖還微微發抖。
這紙箋,是今早出門前寶鴉交給她的。
上面有一行風骨遒逸的小字晉律,十三卷,條八。
大晉律第十三卷第八條,明確記載了殮體封棺者,非生身父母與配偶子女,無權啟棺,違,罪同發冢。
宣明珠直到此時才想明白,那日梅鶴庭為何會說,要看想不想查,以及能不能查。
想不想查,不在于她,在于紅纓。
能不能查,要看證據,卻無實證。
他竟早已料準了這些后事。
他的意思,是勸阻自己不要輕易開棺驗尸嗎
可原本是樊城一命,現在又多牽扯出一條可能存在的生命,除了驗尸,還有什么其他方法能得知宣明月是否有孕呢
若宣明月有靈,會否愿意她毀壞她的遺軀
宣明珠擰緊眉頭,思索著問澄兒,“紅纓回府后見過什么人,可有人對她說過什么話”
澄兒馬上想了起來,道“昨日晚間,那林氏來到陸娘子院里,我和白姑姑攔著,她卻道只是想與孫女說幾句話,讓咱們討陸娘子的主意。陸小娘子聽到傳報,默認了,人也就進去了。”
宣明珠咬著銀牙,“聽到她們說什么沒有”
澄兒這會兒知道自己辦錯了事,慚愧搖頭。默了片刻,她忽想起“對了,記得林氏拄杖出門的時候,回頭說了句后個兒初九,給你母親在靈前供一盞海燈吧。”
現在回想起來,說這話時,林老嫗雖在暗夜下,那嘴角卻像彎著的。
八月初九,是晴日。
秋闈開科的頭一日,金烏熾盛,汝州貢院的朱漆鏤雕蝙蝠紋長案上,燃起一柱粗香,赴考生員經過檢身后陸續入了場。
第一科,考四經策論,考生們在悶熱的考舍揮灑筆墨,梅長生作為本州縣主考官,領二名副考正在場監科。
兩個時辰后,起卷時間到,衣襟漉漉的考生們一個個出場,有的輕松有的沮喪,各人神色不一。
他們知道今年的主考便是昔年晉明皇帝欽點探花,江左高才梅長生。此人比在場大多數的考生還要年輕,然而人的名樹的影,讀書輩向來不論先學后進,而以有才學者為師,所以考生們大多以投在梅長生門下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