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著最后一分清明,踅身轉入一旁小亭的闌靠后頭,仰頭靠上亭柱,喉結顫滾。
閉眼笑出一聲。
口塞糠,發掩面,地府喊不得一聲冤。
“殿下英國公府的言三姑娘投壺場上落下風啦,口里喊著不服,說求您過去支應幾招呢。”
澄兒清脆的聲音隔花傳到這邊,宣明珠聽言便笑,請皇叔回廳中少待,她去去便回。
笑語聲近了,又遠了,腳步聲來了,又去了。梅長生閉著眼,不敢聽,不敢看,不知過去多久。
一縷幽淡的佛香出現在他身側。
梅長生一寸寸崩直脊背,睜開那雙赤黑無邊的瞳眸。
轉頭直視法染,一字字咬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藥”
“阿彌陀佛。”法染的目光輕飄飄落在他心口處,佛相端嚴,慈悲微笑“大約,是一位檀越的后悔藥吧。”
姜瑾和他手下的余七此時正坐在馬車的軾座上,在公主府外等著。
事先和公子商量好了的,他去公主府確保公主殿下服藥,等出來以后,便駕車直接出京回汝州,好節省時間。
等到晌午頭,余七忽然一碰姜瑾的胳膊,“姜哥,可不是大人出來了”
姜瑾抬頭往大門處一看,果不其然,連忙跳下車去迎。他見公子低著頭不語,腳步卻快,只當是傷口鬧的,將公子扶上車廂,才一撒手,梅長生當頭便栽了下去。
“大人大人的傷處崩開淌血了”余七眼尖,看見滲出黑色衣袍的血跡,驚叫一聲。
姜瑾心中大驚,卻先捂住余小七的嘴,“別雞貓子鬼叫的,也不看是在哪兒,生恐別人不知道怎么的”
說罷讓余七駕車先回梅宅,自己鉆進了車廂,手忙腳亂將公子扶在座兒上。梅長生卻尚有一絲知覺,闔著那層沒有血色透得幾乎瞧見血管的眼皮,“按計劃,回汝州車上有藥,阿瑾”
稀里糊涂念了幾聲,人再也撐不住,身子一軟便沒了聲響。
“公子”姜瑾不許別人喊,自己的喉嚨卻快嚷破了音。
這是上輩子作了什么孽,要他公子這輩子活生生受這份兒罪,積年都是判案凌遲別人,今年倒好,剮到自己身上了,自己找的,還死不回頭
眼下,喚又喚不醒他,姜瑾只得強自鎮定,先解開公子的衣衫為他包扎上藥。
梅長生陷入一場場冗長難醒的夢。
那些夢起初是混沌模糊的,共同之處是都有一個朦朧的人影,若即若離,讓他追不上也觸不著。
忽然之間,一陣密集的雨聲吵醒了他。
梅長生勉力掀開眼皮,發覺自己靠坐在一棵樹干上,跟著便覺得心口疼,低下頭一看,胸口處果然開了一個月牙大小的洞,正汩汩地流著血。
五年前,秋林山。
那個他被苗疆殺手伏殺的暴雨夜。
原來仍在夢中吶。梅長生動動手指,覺得那痛感與觸感都太過真實,忽然就有點委屈,為什么夢里也要讓他這么疼呢
他皺著眉想站起,惱恨借不上力,這個時候,一雙纖泥不染的雪白繡鞋出現在他眼前。
梅長生顫抖著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