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水罰跪在丹墀下,戶部侍郎方懷遠入了皇后的嚶鳴宮,當著帝后與大長公主的面,將消息又重復了一遍。
梅鶴庭遇雪山崩,搜尋三日人影無蹤。
無論再重復多少遍,這都是事實,不是一句口誤或耳誤便能僥幸免去的事實。
“怎會如此”
皇帝的燕爾之樂被突如其來的噩耗打破,眉宇間的款洽之色蕩然一變轉為肅穆。他拂動裼衣的大紅袖擺,“加派人手去尋朕要爾等將梅卿平安找回來,不容有失。”
宣明珠自方才起,耳中便嗡鳴作響,好幾次想端起手邊的茶定神,那茶盞卻在茶托里喀喀輕顫,如有千斤之重。
皇帝這一聲令下,讓她回過神,穆色起身“陛下,此事全交由我辦,我欲向陛下借一人,北衙禁軍林故歸,可行”
她的語氣快且明晰,并非請旨商量的意思,而是陳述。皇帝自然說好,好字剛落地,宣明珠即刻斂袂轉身。
緩過最初那口氣,她頭腦中飛速分析當下的情形西蜀距離上京有千里之遙,來信的時間至少是三天前,而信上說兵丁已尋人三日,那么雪山塌方至少發生在六日以前。
兩地相隔路遠,來往消息滯后也是有的,再者兵士雖然活未見人,卻也死未見尸,這便給了人極大的希望,說明梅鶴庭生還的可能很大。
眼下,宣明珠唯有用這個說法來安撫自己。他們之間可以從此各走各路,但她要這個人好好地活著。
趨行至階下,徐水生一見大長公主出來便奮力自掌嘴巴“啪,奴才糊涂,啪,奴才該死奴才一心愿望陛下新婚大吉,不敢讓雜事觸主子霉頭,殊不知好心辦了壞事,奴才該死”
宣明珠面寒如水地瞥眼“你不必念秧經,此刻本宮無暇,過后且看本宮饒不饒你。”
話才說罷,黃福全神色惶恐地從白石拱橋下的角路跑來,還未等開口給他不成器的干兒子求情,大長公主便甩袖徑直而過,側頭那凌厲一瞥,刺得他心頭一個激靈。
黃福全當即便伏地泥首,不敢再發一言。
昭德門外,身著一身烏銀鎧甲的林故歸得到召令,立時來至。
宣明珠見到他步履不停,且行且吩咐“從你營中點三百精銳,將軍領隊,整裝后速至公主府待命。”
林故歸快步跟隨在公主身后,一面聽一面點頭。他原本便隸屬于宣明珠的麾下,前不久雖然兵符交還,重新編入了禁軍,可對待公主殿下恭敬如昔,無不聽從。
林將軍去,宣明珠的人影也到車駕邊,快聲吩咐迎宵“去太醫署尋兩位擅治外科凍傷的太醫,年紀不宜長,速來府里。”
說話間挽裙上了車,又挑簾吩咐松苔“去豐安坊何不留巷東數第三家,請我父皇當年的副將杜老將軍,杜老脾氣重,若請不動,便說昭樂有要事相求杜伯伯。”
兩婢領命點足躍身而去,身影一向南一向北如分飛之燕,頃刻不見了蹤跡。同時馬鞭脆聲揚落,馬車向公主府急馳而去。
宣明珠才到府不一時,林故歸便領了三百精兵,隊形整齊地來到公主府外,烏泱泱一片鐵戈重鎧,陣仗浩大。
隨即,杜守旌老將軍亦至,隨后,兩位太醫亦至,迎宵與松苔亦回。
宣明珠顧不得一些虛禮,請杜林二人下首落座后,將西嶺雪山的情況大致說明,徑問杜老將軍“父皇與我講過,當年他北征烏孫曾受困于雪山,遇雪塌方,當時是身為先鋒的您老將父皇從雪堆里扒出來的。明珠欲請教幾個問題。”
她的語速極快,眸色中有一種極為沉定、又極為威儼的光芒。老將軍恍了一下子,知道事關緊急,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