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一句話,宣明珠的心便軟了。
她設想過許多與他重逢的場景,是該打他、罵他,還是關心、呵護,抑或劃清、了斷,抑或剖心、投懷唯獨沒想到,片刻前被群臣簇擁道喜的新晉宰相,會如此自然地俯首在她面前。
這一刻,好像這段日子經歷的那些提心吊膽的折磨,都不緊要了。
那些夢不到他的漆黑的夜晚,也都一筆勾銷了。
“你,瘦了。”她彎身拉著他的手起來,想問問他這些日子在哪兒了,指尖不妨被冰得一顫。
梅長生起身后把手抽了回去。
宣明珠愣愣看他。
那種陌生的感覺又來了。
她忽然想起,他如今的身份已是閣老。
這是入仕之人一世追尋的頂點,也是他當初拜于帝師座下最大的志向,他經歷了新政之艱難、家族之斷腕、雪崩之險噩,走到這個位置,是他應得的。
是不是他歷過這回大生大死,大徹大悟了,終于覺得情愛無趣,就像當初她決心放下他一樣,決意一心走仕途經濟之路
卻見梅長生揉搓十指,渥暖后再來牽她,輕聲道“冰著你了,現在好了嗎”
宣明珠目中漣光閃動,方知自己想岔了,才一見他,她便心神動蕩成這副樣子。
他為何十指如冰,之前她一直疑惑,直到姜瑾說出真相,她才想通,是由于那幾刀的緣故,他的身子受了虧損。
直到離開揚州時,他胸前傷還未愈。
卻又到西嶺嚴寒之地,受了雪埋。
他身子從前暖如火炭,最不怕冷。
宣明珠的呼吸忽然壓抑起來,咬著唇去解他衣帶,梅長生便那樣淺淺勾著她的指頭尖,垂睫將她每一絲神情看進眼里,任她施為。
躞蹀帶收束得太緊了,那把勁瘦的腰身落在宣明珠眼里都是心疼的滋味。她發狠將衣帶扯脫下來,梅長生玄墨的外袍大散,她又扯開他雪白色的中衣襟領,心房上的傷痕頓時暴露無遺。
那片舊傷,那兩點針傷,那道新傷。
那些傷。
她以為自己的眼淚在揚州與他對質的那次已經流干了,可此時見到這些可怖的傷口,再次不爭氣地流下來。
梅長生不說話,蹙眉捧起她的臉拭淚,一記兇狠的巴掌打在他臉上。
他的頭被打得偏向一側。
指腹依舊輕柔地揩著她眼角。
“啪”又一記巴掌落下,他的嘴角滲出一絲血痕。
他手下的力道越發放輕,像是怕傷害到他的珍寶,清寒的嗓子摻入了含糊的噥音“是我不好,醋醋別哭。”
“知道不好,你這又是在做什么做給誰看”她再也維持不住粉飾在表面的這層冷靜,外頭爆竹聲聲,煙花成陣,她歷聲哭問,“我便是病死了,要不要別人以命作賭你梅長生聰明絕頂,你告訴我我想要的是這個嗎你以為有人為我宣明珠舍生忘死,我便會以此為榮感動不已嗎你,不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