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把一把蓮子小心地攏起來,端給烏嬤嬤,“讓小廚房煮一晚上,一定要煮透了,廚子們要不清楚,就讓他們去請教公主。你警告他們,不煮爛了磕到公主的牙,我定罰他們一通。”
康熙微微納罕,“皇額娘以前從不管這些。”
“誒,元衿說得對,日子就是這么慢慢過過來的,皇上都挑了暢春園這么個好地方了,咱們可不得過得有滋有味才行”
康熙舀著手里的清荷露,又吃兩口,笑笑說“元衿活潑了許多,是皇額娘養的好。”
“這姑娘其實心性就好,以前就是身子不好,現在身子好了自然就活絡了。”
太后抽出帕子抿了抿眼角,“這些姑娘家家的,能陪我這老太婆幾年呢就說和順吧,當初我入宮時皇額娘讓我照拂的,沒幾年就送去了尚家,后來越見越少,前幾日來報說病的都起不來了,早早把我大壽的賀禮送了來,說怕到時候送不到。”
康熙聽得心里不是滋味。
當初三藩一家嫁了一個公主,都不是他做主嫁的,但苦頭最后都是他罰出去的。
太后乃至于去世的皇祖母心里都有怨言,但礙于朝政,卻很少和他說。
“兒臣知道了,等下就讓內務府派太醫去瞧一瞧。”
余下的,康熙沒有再說。
他其實知道太后提和順的原因,左不過是和元衿一樣惦記著為婚事大鬧的三公主,想讓他看看和順的下場,顧及骨肉親情再緩一緩這件事。
康熙一勺勺吃著清荷露,直到吃得見底,才放下碗和太后說起召人進宮與皇子一起讀書的事。
太后接過康熙擬就的紅紙,一一掃過去。
“科爾沁是自然,蘇赫現在上進的很,就想著追上元衿讀書的進度。”
康熙和太后學起班第剛才痛哭流涕的樣子,兩人哈哈大笑,沖淡了剛才的不快。
笑過后,太后再點過京中幾家,“佟家那個小子胤祺和我說過,等傷痊愈了進來,胤祺肯定高興。”
最后劃到漠北上,在最底下見到了個意外的名字。
“巴拜特穆爾那不是法王座下的神童嗎皇上要召他進京”
康熙點了點頭,“班第親王的人馬在漠北掃尾時捉到了一隊回送葬的人,里面就有巴拜特穆爾。”
他臉色不佳,斂眉肅然說“漠北那些喇嘛精啊,神童只是神童,卻不是轉世靈童,他是喀爾喀三部之一賽音諾顏汗部的嫡孫,還有準噶爾那里的血脈,蒙古喇嘛只要不認定轉世,隨時都可以還俗,那噶爾丹當初不就是如此”
“皇上的意思是喀爾喀那里有人想要這神童回去繼承汗位”
“不知道,但捉到的時候,他正要送自己的外祖母靈柩回去落葬。”康熙揉了揉眉心,“賽音諾顏汗已經降了,他說小孩子的外祖母病逝,一片孝心下懇求法王放行親自送葬。可班第探報后說巴拜特穆爾的外祖母是死在大召寺的。”
太后低呼了一聲。
她是蒙古人,比宮里大多數人都清楚大召寺,那是蒙古圣寺,林丹汗當初被太宗追殺就往大召寺求助。
這次戰前喀爾喀三部來京哭訴的事由里,就有噶爾丹發兵奪了大召寺,玷污了漠北朝圣之所。
“那神童難道追隨他外祖母去了噶爾丹那里”
“喀爾喀三部都說他沒有,賽音諾顏汗就這么一個寶貝嫡孫,他賭咒發誓小孩子一直在法王座下,法王也為巴拜特穆爾擔保他從未離開,朕還能說什么”
康熙眼風掃過太后炕桌上一疊精美的佛經,“暢春園東北會添置一所寺廟,就讓他在那里祈福吧。不管怎么,他經書抄的的確好,就讓他在京城多抄抄為我大清祈福了。”
太后默然不語,蒙古南北的關系盤根錯節,科爾沁所屬的漠南也是歷經三朝才徹底被大清收服,現如今漠北來歸,也不知是不是又要三代的時間。
如此一想,那噶爾臧如此不堪,康熙卻死活不松口作廢他與三公主的婚事,也就有了可理解的地方。
噶爾臧背后的家族,還頂在漠北的最前線,朝廷少不了他們長久的支持。
太后驀然有些后悔剛才提起和順公主她們了。
過去和現在,其實并沒有什么兩樣,只是從三藩變成了漠北,而公主還是愛新覺羅的公主們。
她心思淺沒有藏住這點愧疚。
“皇上啊,我不如皇額娘有遠見,有時候說話沒輕沒重,你朝政繁忙別放心上。”
康熙翻動佛經的手頓了頓,訝異地看向嫡母。
“皇額娘怎么有此一說兒臣沒別的意思,就是和您通報下這些事兒,寺廟那兒回頭還要勞煩您多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