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時,夏油杰已身陷泥潭。
他們看過來,那些視線一雙眼、兩雙、三雙、眼睛、視線、視線、橫向、豎向,咄咄逼人,目不轉睛。
夢境將和沢村村民臨死前的慘狀重現得活靈活現。
閉眼,再睜眼。
面目猙獰的老者其實是個還算稱職的長輩,他為這個村子奉獻了一切,卻在即將卸任的時候遭遇變故,孩子和體弱多病的老人死狀凄慘地離開人世,緊接著不知名的信仰侵占了整個村落,那些被村民傳唱的和歌句子被灰塵覆蓋,直到他放棄思考,淪為眾人中的一員,首次將獠牙向無辜的外來者顯露。
閉眼,再睜眼。
美知子其實不適合輔助監督的工作,她有些膽怯,又時常自責,除去相對出色的武力之外其它都剛好達到及格線而已,直江卻不一樣,直江各項成績都相當出色,任職后主動請求調任到美知子所在的城市,暗中幫扶,直到收到這次莫名其妙的任務指派,直江察覺到事情的蹊蹺,卻仍舊做足準備淌入這汪渾水。
閉眼,再睜眼。
據五條悟說,千地監督的尸體是損壞最嚴重的那個,他只在那破破爛爛的一堆血肉中翻到了男人與家人的合照掛墜。曾經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監督一生恪盡職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做著應該做的分內工作,鮮少與別人產生摩擦,甚至在公認難相處的五條悟面前都能保持長輩的可靠,他被輾轉多層的暗線聯系時同樣隱隱產生了不好的預感,家人被他打發到距離東京很遠的縣城,現在正在被五條家的勢力照顧。
和沢任務結束之后通過各方打探來的消息形成白紙黑字的牢籠,在夏油杰的身邊形成走馬燈一般的畫面,那些慘死之人充血死寂的眼睛連眨也不眨,就這樣,安靜地盯著。
佐藤的尸體是在什么時候發現的來著
具體是哪天,夏油杰也記不清了。
只知道他被發現的時候尸體已經腐爛,頭部被損毀,如果不是身上的工牌和親密朋友指出的幾個特征,沒人會想得到這具被拋尸在某條河邊的尸體屬于那個一臉朝氣的青年,兇手顯然不希望留下佐藤死亡前的任何訊息才毀壞的頭部部分擅長支配死者的咒術師能看到尸體死前的景象,估計就是出自這個原因。
夏油杰在茫茫的黑暗里安靜地走著,沉默地走著。
尸體檢查報告被他踩在腳下,鞋底與紙張磨出咯吱低聲,整齊的鉛字、上面印著的亡者儀容,貼著他的足跡隨著腳步繼續向前邁進而逐漸遠去。好像有誰在耳邊呼哧喘起粗氣,發出獰笑,轉瞬間又匯成遠遠近近交疊作響的、帶著輕蔑意味的調侃,那些藏匿于陰影中的視線永遠不知滿足,將不屑和忌憚完美融合為一體,含糊不清地表述自己的意愿。
你逃不掉了。
逃不掉了。夏油杰品味著這幾個字。
他的雙拳在聽到這些聲音時不自覺地攥緊,卻沒再多說什么而是繼續抿唇前行繼續向前,身邊眼神空洞的尸體開始用那殘缺的肢體緩緩爬來,他們趴伏在地或是吞吞吐吐指著地上碎紙里規定的字眼念叨或是抽抽噎噎在面前的石路上哭泣,枯骨般的手帶著黏膩的涼抓住腳腕,明明是阻攔的動作卻喊出悲憤意味的指責“術師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
他們嚷嚷。
夢境是現實的投影。
夏油杰走著,掌心汗液淌過由布條包裹的長刀刀柄,行走間虎口自然與水藍色的刀鞘相接觸,低頭看路是好習慣,但這個過程卻連眼神也不愿施舍給那些叫囂的路旁鬼怪,路上那和沢的水潭映出此刻咒靈操使繃出嚴肅意味的面容鱗瀧師父曾經說過,只需要心志堅定就能走出噩夢的操控,夏油杰想到。
可耳旁的聲音卻愈發嘈雜,沒有停歇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