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此山此夜,原本黑如深淵,看不清有哪些人到底藏在暗處的何方,草木后仿佛只存在著暗器和殺招,但對于洪瀚抒,恰恰相反,這里沒有任何兵械,不存什么威脅,一份呼吸僅僅對應著一只軀殼,他最愛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些血肉生生燒毀、剩下白骨嵌入這森森的冷意里。
不必管這些人各自藏哪里,火從鉤隨手就能掃空,秋風掃葉無一遺漏,須臾,這些人的血就會融成一片,攪渾在夜幕里,火燒一樣好看。
于是他每行一步,每落一大圈箭矢,箭矢外層,又各灑一大圈血污和尸首,遠遠望去,火從鉤便像完成境界的開拓一般,一往無前掀開黑夜的火紅,白熱地令人無法直視。
吟兒艱難前行數步,腳下也是一串血印,分不清是別人還是自己,或是瀚抒,這副情境已是發生過太多次,太多次瀚抒帶著她一起在人海里沖撞、鉤鋒過處千萬人身首異處,那批人換了一撥又一撥,無非為了報仇,或為了護主
“惡魔拿命來”師叔師伯都是他所殺“休傷皇上”“是他拆散了我們一品堂”“把主母還回來”交錯穿插,洪瀚抒這凌亂的一生。
吟兒心念一動,忽然感覺這批人并不是盟軍中人,因為他們自始至終沒有喊過半句主母,反而看她被洪瀚抒劫持也沒有投鼠忌器一直在射箭,然而,不是盟軍又會是誰人,首先這深山老林居然有人尤其戰火連綿就在附近;其二,為什么這些人明知洪瀚抒入魔可怕,卻到現在還沒有退卻,他們,口中喊的明明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而是
“圣主”“驚擾”
吟兒冷靜串聯了這些詞,驚詫地發現,他們說的是,休要被此人驚擾了圣主這這是什么意思這偏僻山旮旯里,會有什么圣主
陡然腹部劇痛,吟兒腳步不穩,險些栽倒在地,這一停步,火從鉤也稍停半刻洪瀚抒回來拖她,然而電光火石,一支箭矢天命難違地直朝他倆射來,吟兒的身體首當其沖
說時遲那時快,洪瀚抒一邊重新劫持住吟兒,一邊竟本能地把她擋在身后,整個過程一瞬之間毫不猶豫一氣呵成,隨著那一箭扎在他后背上,他連疼都沒覺得疼,眼神一厲,不用問,后面又是數十條命,吟兒分明看見,他火從鉤只是輕輕一抬,他身后猶如萬丈烈焰,鋪展而去,那些并非等閑,卻無一不死,不知到底是燙死還是震碎。
“”本能,就是本能啊沉默了仿佛一個世紀,他眼中魔邪漸次消減,忽然好像回光返照般,呆呆地看著被他保護的她,這清澈的眼眸,真是熟悉,前世今生好像都見過,“小吟,你你是小吟”
“小吟,小吟”然則看她面容慘白、遍體鱗傷,他終于發現他無法控制地發展到了這一步,曾經他最怕的情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又發生了,他將他最愛的人傷害到了這個地步
她也難堪承受地仰望著他,此刻在他懷中她還是他拼死保護的人,可下一刻,誰知道會不會又反目成仇,老實說吟兒根本受不了這一驚一乍,既擔心他也更怕他,而且,這種徹悟不知道何時會因為哪種意外出現,明明就一直在減少著次數吟兒該慶幸嗎,洪瀚抒此刻前所未有地清醒,可是,也只有回光返照才能這樣啊
也許,這是他最后一次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