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孫寄嘯卻還是留意到,赫品章拖著沉重的泥水越來越慢。赫品章不是個不敢面對問責的人,或許他不是害怕前路有危險,而只是害怕這一走就不能回頭了。
孫寄嘯深知,赫品章比自己想象中要聰明得多,現在自己成功把他和死亡拉遠、而與人煙與戰火與軍馬愈發臨近,赫品章不會不知道他中了自己的權宜之計是以孫寄嘯嘆了口氣,被迫在途中就走出了對他勸降的第一步“赫品章,你可知道,你欠了盟軍太多,與我孫寄嘯,一樣多
要幫盟軍殺多少金人,要為盟王辟多少疆土,才贖得清”赫品章默然傾聽,捏緊拳頭,孫寄嘯的話里,儼然明指他回不去那條死路了,不遠的將來,他會在長期救贖的過程里,建功立業,戎馬倥傯,慢慢地潛移默化成為盟軍一員,曾經銳利的決不投降林阡的氣概,會被漸漸磨鈍直至完全失去
“所以,說什么去見林阡、向盟軍將功折罪,說的是想讓我罪孽輕些,其實不過是他們同化我的時機”赫品章凄苦至極地笑起來,其實他沿途就猜到了這一點,現在知道了仿佛得到判決,都分不清是解脫還是煎熬。
“即使我不這樣想,盟王也必會這么做,世間有幾人能像盟王那般堅持”孫寄嘯道。
赫品章停下腳步,于大雨中堅決反抗“我會讓你看到,我比他更加堅持、絕不被他們同化我會在贖罪之后,立刻自盡”驕傲一笑“希望孫將軍到時切莫攔我”
“若真那樣,我不攔你。”寄嘯自信一笑,停下輪椅,正眼看他,氣勢奪人,“不過我知道,不會有那天。”
赫品章斗不過這長期辯論者的底氣,聲音驟然小了下去,恨恨說“你又為何現在就告訴我不能一直騙我騙下去不怕我現在逃了么”
“你的腳步放慢已經告訴我,我騙不了你,與其杯弓蛇影,不如坦誠相待。你若逃跑,我追就是。如果盟王今日就收降了你,你與我從今日開始算戰友,今日起就不應再有欺瞞,當然,臨危時的善意謊言不算。”好一個孫寄嘯,說話滴水不漏的,而且話語里全是對抗金聯盟的忠誠
“孫將軍,設身處地,如果你的主公臨死還想殺林阡,你此刻會歸順林阡嗎”繼續行了一段,赫品章不甘心,反問孫寄嘯。
寄嘯一愣,轉頭看他“沒有如果,林阡是我主公最重要的人。”沉默片刻,道“萬一真的發生了,我想大哥也是受陰陽鎖之害產生誤判。我仍會歸順林阡、幫大哥回歸本意,只是過程會有些曲折。”
“是嗎。”赫品章冷笑,“可我卻聽誰說過,孫寄嘯本是個寧可是錯也要陪洪瀚抒一條路走到黑的人。”
“不錯,我曾發過誓,無論主公是對是錯,直到他死都會與他同一陣線,與他同生共死則是最好,先于他死更是痛快。但如果他去了我卻活了下來,那是命數注定由我來延續他的,我斷斷不會自盡隨他而去,而只可能完成那些他沒完成的事、彌補他和我一起犯下的錯誤,哪怕痛苦地為他活幾十年。”孫寄嘯苦笑一聲說真心話,忽然覺得對不起林阡和莫非我常要求別人錯了就要承擔,錯了就要面對,豈能對自己另一個標準事實上,我早該因為祁連山當初的過錯對抗金聯盟有歸屬感啊。
赫品章原想問啞孫寄嘯,未想得到這樣的答案,這樣的答案,也完全是在反向說服他,而且竟有點道理心念一動,真是毒舌。
“你也會說你主公是受陰陽鎖之害,我的主公,卻是發自真心與林阡勢不兩立。”赫品章潸然,原來不能類比,“我無力去改變主公,可是如何能背叛主公”不是說蘇慕梓死了就不會戰場交鋒了就不會有負于他了,是這個人連死也沒有放棄過“官軍抗金”的信仰,所以無論何時何地,赫品章投降林阡就還是背叛了蘇慕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