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對,莫非,你是細作,你不應有情,更何況是對敵人
可那日他暈得昏沉,不僅忘了他是個細作,更加連如兒都一時拋在了腦后,待憶起了自己姓甚名誰、肩負的國仇家恨時,他痛悔這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如兒,如兒,對不起”
直到睡夢中有一雙溫柔的手將他握住,他才緩過神,艱難坐起,驚喜地發現那是雨祈“雨祈,你沒事”
“如兒是誰”她端莊微笑,雖和雨祈相貌相同,舉止投足完全相異。
“雨祈你又騙我。你裝不像。”他高興地笑起來,不知是真是幻,只一把抓緊她的手。
“前日雨祈來找我,說你可能就是他。”她幽嘆一聲,將手縮回去,“雨祈說,如此,你便不一定還是駙馬了。我問她,既然你是莫非,那會否是南宋派來的細作。”
他忽然發現不在夢境,他見到的人也不是雨祈。
“雨祈卻說,你應該是莫非,但一定不是細作,而只是失去了記憶。我說,那就應該放你回去。她說,隴干之戰,有宋軍將罪名推給你,你現下又在金軍真心實意地出力,連你的如兒都刀劍相向,若回去了,只怕很難做人,不如現在這樣,什么都不知道、沒有煩惱地生活下去。我說,不應決定你的去留。她說,失憶的人,未必要糾結著找回過去,或許那只是個獲得新生的契機。”雪舞含淚告訴他一切。
他醍醐灌頂,所以,那句“如兒別鬧”雨祈聽見了原來這幾日她經常帶他出游,是因為站在他不是細作而只是失憶的角度,知道他骨子里仇視金人,所以想要開導他放下仇恨重獲新生原來他的身份比“鹓雛”暴露地還早,之所以還好好地活著還這樣順利地行事根本是因為那個女子信任他沒有為非作歹
“可我覺得,她是自私的掩耳盜鈴,你根本就是細作,她明知道你是要回去的。她之所以自欺著給你找到這么多合理的說法,只是因為打心底里舍不得你走,想要綁住你,留住你,多一天是一天。她說再多做再多,都是想讓你對父王的敵意,少一分是一分,將來在戰場上才好留情。”雪舞凄然笑著,“她是怎樣的蚍蜉撼樹,竟要去與你的理想對抗”
“可是,我不是莫非”他呼吸一滯,不知這句是為家國說,還是為了雨祈說。
“當真不是”雪舞一愣,眸色微暗。
“不是。”后一刻,他不愿再想,咬緊牙關。
“好吧,黃侍衛,去看看她吧。”雪舞起身,帶些許冷漠,“她被發現太晚、失血過多,雖父王不放棄,但未來能否蘇醒,并不樂觀。軍醫說,或是一天,或是一年,或是再也不會醒了。”
雪舞走后,他蜷縮在床一隅,忽然就抱頭痛哭,他不知道該怎么去看雨祈,他也不知道接下來他該怎么面對郢王,甚至他不知道他該怎么繼續再當細作繼續出賣身邊的人他到現在才體驗到上一個“掩日”在陳鑄被冤死后的心情
程凌霄抑或林阡,楊鞍抑或越野,誰都想不到,這個被他們一致看好、“眼神術一流”的莫非,其實是最不適合做細作的,因為,“哥哥真笨,一旦動情,眼神術就不行”
然而他終究還是決定死撐著,撐著沒對宋軍開口,撐著繼續當“掩日”,撐著去見那個氣若游絲的雨祈,撐著坐在她床沿觸碰她失去溫度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