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彤眉心擰巴著,完全聽不懂月皊在說什么。可是她看得出來月皊很開心,是很長一段時間里從未有過的開心。她雖不懂為什么,也跟著傻傻笑起來。
江厭辭隱約能聽見月皊的說話聲,他走過去將支摘窗的上扇打開,望向梅林。
“汪汪汪”哈巴狗沖月皊叫起來,護著自己的碗。
月皊看了它一眼,輕哼哼一聲,跟一只狗說話“不就是一個碗,給你就是了。哼。誰稀罕”
江厭辭望過去,在那只紅梅碗上多停留了一會。
她又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嘀咕一句“等阿姊回來了,還會給我買更好的”
說完,她輕盈地跑到一棵略矮的梅樹下,抓著一條枝杈晃啊晃。
一朵朵紅梅簌簌飄落,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周圍。她在滿地的落英中旋身。
小紅斗篷也知曉她的歡喜,一刻也不曾安靜,翩飛如蝶羽。雪色的狐貍毛溫柔撫著她皎白的臉頰,像阿娘撫慰的手。
江厭辭立在窗內,遙遙望著梅林里的月皊,不由地唇畔浮現了少見的笑容。
“門主。”湯伍走進來。
聽見湯伍的聲音,江厭辭將支摘窗關合,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湯伍走近,低聲“查清楚了,那人確實逃進了尚書大人的府中。”
江厭辭面上沒有什么表情,似并不多意外,亦不覺得事情棘手。
湯伍笑呵呵地湊到江厭辭面前,聲音更低了幾分,問“門主,那天屏風后的婢女是哪個門主竟壞人好事,您要是不摻和一把,說不定我就借此娶到媳婦了呢”
江厭辭這才抬眼,從上到下地打量著湯伍。
湯伍被看得發毛,他沒什么形象可言地提了提褲子,笑著說“我穿上府里小廝的衣裳也挺像那么回事的吧”
江厭辭開口“日后不要再踏入府中半步。送信之事交給青山。”
湯伍愣了一下,急問“我暴露了”
江厭辭未答,拿著華陽公主的信進了里間。
湯伍立在原地琢磨是怎么暴露的。難道這府中有敵人他琢磨不出來,也不敢多待,趕忙離去。
江厭辭拆信時,遠沒有月皊那般心情復雜。
他知道這封信是他的親生母親所寫,可到底是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厭辭
得知這件荒唐事,輾轉反側夜不能眠,每每提筆不知怎落言。終究是母親疏忽,才會讓你流落在外,未能護你長大。思及你這些年可能的遭遇,心中絞痛難忍。然孝事纏身,不得立歸,更添牽思。
又聽聞你英勇俊姿之事二三,倍感欣慰與驕傲。你父親在天之靈亦當如是。京中繁文縟節勾結瑣事,若遇刁難,進宮請恩。此番亦去信宮中與陛下求得恩典多加照拂。萬事以己為重,勿要憂心與懼然。
你姊月慢已在歸京途中,愿我兒與月慢、月皊和洽。
過去十七載,骨肉分離,字淺情深未能盡言。惟愿余生歲歲,再不分離。
良久,江厭辭將信放下。
縱使冷漠如他,也能從這字字句句中品出以為母親的用心良苦,心中生出幾分陌生的慨然。
他從不知道何為親人,很小的時候被師父帶回去,與一群半大孩子們刻苦練武。
師父對他們一向嚴厲,鞭打責罰家常便飯,吃飽飯都是一件奢侈事。更別說為了讓他們武藝精湛,而給他們身體造成的永久性的創傷。
可即使這樣,師父也是他們這群孤兒的救命恩人。沒有師父,他們早已餓死街頭。更何況,師父雖對他們嚴厲到不正常,在外卻也會拼死保護。
老頭子總是說這群孩子我怎么揍都行,旁人碰一根手指頭都不行。
師父已經不在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就像幼時被師父帶著回去報仇一樣。他們這些活著的人總要尋到當年之事的真兇,給那糟老頭子報仇。
江厭辭轉眸,視線落在桌上的信箋,逐漸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