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這么說,公主,你要認清楚現實,想要成功是不可能的”
了了伸出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碰觸大可敦,因為她感覺得到,大可敦的本性不像真儀一樣已經消失,需要重新尋回,大可敦的本性只是變得沉寂,卻仍在跳動。
一股極為冰冷的氣息自了了的指尖順延到大可敦的眉心,恍惚之中,大可敦的軟弱、猶豫、遲疑,對丈夫的眷戀、對兒子的愛護,都在極寒之氣中被徹底凍結,她眼前浮現起自己少年時期縱馬馳騁的畫面,那時她有一桿,連兄長都不是對手。她意氣風發,認為自己絕不會將一生蹉跎,要轟轟烈烈過一輩子。
可最后她還是脫下戰衣拋開,下馬穿上鮮艷的嫁衣,進了大汗的營帳。
等生下長子,過去就慢慢忘了個干凈,但也許是自己不敢去想,因為一想心就疼得難受,害怕自己后悔,更害怕自己怨恨母親的淚水父親的嘆息還有兄長的勸告,否則這樣可悲的人生,還有哪里值得驕傲
就算最終會失敗又怎樣哪個開國皇帝在起事前便知道自己一定能成功成王敗寇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世上根本沒有所謂“正統”,誰地位穩固,誰就名正言順。
“公主。”
大可敦閉上眼睛,“你是想要吞并隴北嗎”
“不可以嗎”
“隴北是我的母國。”
了了糾正道“是你的父國,隴北像你的父親,予你容身予你衣食,卻予你兄弟權力與自由。”
一陣寒風吹過,將了了肩頸上的外衣毛皮拂成一片麥浪,“待天下到手,何須在意隴北你的眼睛應當看向更為廣闊的地方。”
其實大部分女人心里都清楚,一旦有了兄弟,母父的愛便會傾斜,傾斜的愛會成為絆腳石,畢竟與被牽絆后所失去的相比,這種“愛”一文不值。
大可敦第一次聽了了一天之內,說了比過去一個月都多的話,她迷茫地問“那我應當如何對待我的父母兄弟與兒子呢”
了了看著她“學習他們待你的方式。”
從六公主與大可敦等人身上,了了意識到人類無法做到徹底干脆的割舍,她們的本性在已失去或被壓抑后,很難跳脫出原有的框架追求自由,她們羞于承認自己也會怨恨也有野心,反而會不自覺去追逐已被規定好的世俗詞匯。
丈夫當皇帝,哥哥弟弟當皇帝,兒子當皇帝,都沒有自己當皇帝好。等了了成為皇帝,她也會給予父親兄長食物與水,再給予片瓦遮身,誰能說這不是一種寬容與愛意
大可敦問“公主,你為什么會有這樣離經叛道的想法是因為在豐國過得不好嗎”
了了搖頭“我想要。”
一陣從未有過的寒風席卷草原,尚未結冰的碧綠湖水瞬間凝結冰霜,可怕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隴北的冬天頭一回冷成這樣,風霜割面,正在練武中的女人們不約而同打起寒顫,仿佛心中有某種沉重之物煙消云散,再沒有比手中武器更重要的存在。
這一日大可敦回到營帳,翻箱倒柜找東西,她的侍女好奇地問“您在找什么”
“阿麗,我的,你記得收到哪里去了嗎”
阿麗沉默片刻才回答“您忘了嗎出嫁前,您將折斷了。”
大可敦真的不記得了,她整個人一僵,被阿麗這么一提醒,已忘卻的記憶如潮水般回籠。
少年時的她可不是現在這樣,出嫁前,為了斷掉念想,她親手將陪伴自己多年的折斷,以表決心,那桿乃是父親所贈,兄長一直想要,大可敦無法像兄長馳騁沙場,她必須委曲求全嫁做人婦,于是她寧肯把毀掉,也不愿它落入他人之手,即便那人是自己的哥哥。
二十多年來大可敦有意識地想要將這件事忘記,忘記當初和一起被折斷的,還有她的脊梁。
“可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