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正元踩著晨露,大踏步地走在狹窄的小路上。
他的臉上,忐忑與堅決、愧疚與慶幸種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現在的表情既有些扭曲又有種難以言喻的生動。
半個小時前,他不知道腦子抽了什么風,去了蔣家一趟。
但他只在大門外站了十幾分鐘就離開了可能是沒有勇氣,又或許是回想起了昨天晚上見到他時,母親臉上那堪稱絕望的表情。
而就在這短短十數分鐘的時間里,他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比如,他所生活的這個村落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和平寧靜,這里有著太多的罪惡與骯臟,毀掉了不知多少人的幸福與夢想。
又比如,他這么多年以來一直在自欺欺人他封閉自己的雙眼,天真并殘忍地以為只要自己看不見,發生在母親身上的那些欺凌、暴力就是不存在的。
再比如,哪怕他不愿意承認,在桐生村這般扭曲的環境下耳濡目染多年他早已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無辜了。
如果說那些買賣人口的、施加暴力的人是直接的加害者那他這個總是冷眼旁觀的人就是幫兇。
他們都背負著罪孽都需要贖罪。
如果一切都還來得及的話就從放母親自由開始吧。
這么想著,許正元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回到了家中。
轟隆隆
就在他即將抵達家門口的時候,他驟然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巨響聲。
許正元下意識轉頭去看但見遙遠處的山峰上,竟違背常理地揚起了一道白色的浪花。
那道顯眼的“白線”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推進著,估計最多十分鐘,強悍的沖擊力就會將他家的樓房沖垮。
“這就是懲罰嗎”許正元呆立在原地,喃喃地道。
片刻的茫然過后,他陡然跳起來,猛地闖進大廳,馬不停蹄地沖入了地下室。
昏暗的地窖中,腿部中槍,且沒有得到及時包扎的許詩蕊早已失血過多、臉色發白,而許文彬和大哥許正初甚至已經陷入了昏迷。
若是許正元再晚來一會,說不定就只能看到他們的尸體了。
“二哥你終于回來了”
見到許正元的身影,唯一還醒著的許詩蕊有氣無力地叫喊著,“快救我們快救我”
見他們如此凄慘的模樣,許正元心里也是無比焦急。
他當即從角落里扒拉出備用的醫藥箱,走到最先中槍的大哥面前,開始為他包扎。
同時,他也在不斷思考著。
以防意外,他在地下室的另一個出口停放了一輛汽車,只要能在五分鐘內把大哥他們的傷口處理好就來得及逃出去
他正想著,突然聽到了許詩蕊的哭喊聲。
“哥,你先救我啊我快受不了了我好痛、真的好痛啊”
許正元的動作一頓。
他了解過一些醫療常識,知道人在受傷后,腦下垂體會迅速分泌一種叫內啡肽的激素,以達到止痛的效果。
也就是說,挺過最初那段時間的劇痛以后,許詩蕊現在感到的應該是麻木而非疼痛。
許詩蕊在撒謊。
而她撒謊的目的是讓他拋下大哥,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