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到酉正,清若空已是華燈艷燁,人海如潮,繞過一條九曲回廊,走到后院,上得后樓,便又是另一番景象。捩翠融青的秘色瓷瓶中插著孔雀羽,楠木漆金的桌案上放著紅珊瑚,年頭久遠的三足獸爐中燃著瑞腦香,可謂清幽寧靜,獨享芬芳。
明帝喝著宸雨公子親手捧上來的白虎皇室專用茶葉雪潭清韻沏出來的茶水,心中知道自己這輩子在宸雨公子這里要鎩羽了。
她見過舞臺上打扮得耀眼奪目的宸雨公子,見過宴席上妝飾得妖媚惑人的宸雨公子,更見過淡妝清爽矜持冷艷的宸雨公子,甚至見過鉛華不御純任自然的宸雨公子,卻唯獨沒見過眼睛里帶著溫柔的光梨渦上透著滿足的笑的宸雨公子。
她已有十位后宮,自然知道男兒家愛上一個人會是什么狀態。
別的都可以偽裝掩飾,可是愛一個人的心偽裝不了,愛一個人的快樂也掩飾不了。
“雨兒,岳家那小妮子就這么讓你心動嗎?”明帝多少有些吃醋,她原以為她便是不能夠納眼前人為后宮,眼前人也是屬于她的。所謂琴酒知己,浮生作伴,以心交心,不涉風月,只談音律,這份感情雖不如妻夫之間來得親密,卻別有一種風流蘊藉之美。
沒想到不過是出門兩個月,這位知己就名花有主了。對方還是個小孩子,官都沒有正兒八經做,兩三個月前怕是還在母父跟前撒嬌,眼下居然敢跟她搶男兒了,還搶成功了,這讓她怎么能無動于衷?
“那小妮子還不滿十八,性情未定,她眼下或者很喜歡你,可等她長大了,沒準就變了。你沒聽人說嘛,女大十八變。”茶水飲了一半,宸雨公子還不回答,明帝轉了轉食指上的紅寶石戒指出言提醒,提醒完了還有意地補了一句“朕聽人說這個小妮子人很機靈,不是那種憨直厚道的,你可別上了她的當。”
宸雨格格地笑了起來,風情無限地斜了明帝一眼,俏麗生姿:“你不想我嫁她,也不必說得這么故意啊。”
明帝接住對方的眼波又順勢看了過去,半真半假地解釋:“朕怕你被騙了,小孩子慣會花言巧語。”
“唉,你這個人啊。”宸雨亭亭裊裊地站了起來,把鳳輝朝的白玉瓷杯從她手里拿了出來,放在一邊的高幾上,又從秘色瓷盤中揀了一塊杏仁酥糖拿著喂她:“阿昉人不錯的。難不成你更樂意我跟關國公?”
明帝一想到她派去監護關荷的御前護衛向她奏報說,關國公自新年后癡迷宸雨公子,在她出巡期間更是接連邀請宸雨公子游湖賞園,就忍不住冷了眼神,也不接酥糖,只沉了聲音道:“關國公什么歲數了,你不許跟她。”
岳家小昉再怎么幼稚,總是有一樣好處,那便是還沒娶正室,關荷正君側君都已經有了,女兒兒子也已長大成人,宸雨若是跟了關荷,那還不如干脆進宮去給她做君卿。
宸雨瞥了一眼手上的糖,用那涂著緋紅色粉脂的眼眸看她,語帶嬌嗔地道:“你生關國公的氣,連我的糖都不吃了?”
明帝揉揉額頭:“你以后是有妻主的人了,這糖朕當然不能再吃了。”
她雖然行事不拘小節,卻有自己的底線,不碰有妻主的男兒便是底線之一。
宸雨垂眸沉吟,根根分明的長睫毛投影在白潤亮澤的肌膚上,可憐可念。
“以后我們不能像以前了?”美人的聲音有著一絲明顯的失落,明帝聽得心頭一動,卻仍舊點了點頭。
“我成親后,清若空還會開著,其實不礙著什么的。”宸雨轉過身去,背對著她,纖麗至極的腰身在銀紅色的燈光映照下格外迷人眼。
明帝喉嚨發緊,腦海中開始天人交戰。她知道這的確不礙什么,宸雨的妻主別說是岳昉,便是岳飄,她只要想,也能與之日日往來,對方根本不敢說什么,沒準兒還會幫著打掩護。雖然這樣子做,有損圣天子的美名,可是與和心愛的男兒在一起的快樂相比,史書上的虛名又算得了什么?
不過,她還是不愿意這么做,她不愿意讓宸雨背上出墻蕩夫的惡名被人指點,也不愿意宮里的那幾個得到了消息傷心失望。
只是,主動放棄喜歡的男兒,這個決心下起來委實有些痛苦,待瓷杯中的茶煙徹底不見,明帝方才幽幽地道了句:“雨兒,你還是早些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