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曹斐、傅喬能把諸路外援談好,合以豬野澤邊的胡騎,再加上郭奣這支奇兵,王城雖堅,也不難破了。尚未離去的曹斐、傅喬都想到了這點,曹斐愈加斗志昂揚,傅喬也稍振頹態。
在左氏擔心的目光中,莘邇與曹斐、傅喬辭別出帳,各做準備,皆於當日冒雪離營。
傅喬往東、曹斐向西,三人不同路,莘邇獨朝南行。
他內穿皮裘,外裹棉袍,戴著胡人的尖頂氈帽,以巾遮面,沒騎馬,乘了匹駱駝,并另牽一駝用來扛帶小帳等夜宿之物,迎風沖寒,踩雪踏沙,四天后終於走出了沙漠。
雪也停了。他把駱駝寄存在附近的小綠洲中,小帳等物容易引人注意,也暫存下來,買了匹馬,沿著谷水繼續南下。
王都谷陰,顧名思義,城在谷水南岸。
他相繼路過了兩個牧區,再往前不遠,風光大變,沿河向兩邊展開,不但沒有了沙漠,戈壁灘也少見起來,細肥的土壤越來越多。
遠望之,既有谷水的支流,也有別的河流,縱橫交錯,流淌在這片土地上,雜以泉涌,處處可見草地、林木,哪里還有漠區的荒涼,分明塞外的江南。
此前逃亡路上,莘邇因傷,大多時在車上,不便觀察環境,此時看去,他心中贊嘆:“造化天力,真是神奇啊。”大漠和沃土的分隔只在一線間。
他又沿河走了一段距離,用以放牧的大片草地不復有,主要是開墾出來的農田了。當下初冬季節,地里沒有莊稼,瘦長的田壟蜿蜒,融化的雪水滲透進地表,土地潮潤,被風吹的凍而不僵,偶有沒拔拽干凈的麥稈殘留,露著尖茬,在風中兀自倔強地聳立。
路上碰到了些許胡牧和唐農,莘邇有巾掩面,也不怕他們好奇地觀看,問了兩人,知道了谷陰距此還有三十多里。天色漸晚,今天是趕不到地頭了,他沉吟稍頃,決定先找個借宿處。
西唐末年至今,隴地尚算安穩,大的戰火不多,城外還保存著較為完善的鄉里建制,負責治安的亭雖然不及以前那么多了,可仍是有的,夤夜行路的話,萬一被亭舍的人看到,難免會有點麻煩。
前邊隱見一抹土黃,莘邇催馬行到近處,見是一處村落。
村子不大,外有圍墻,那抹土黃便是圍墻的顏色,繞著圍墻,挖了條數尺寬的護溝。
隴地盡管少有大戰,可唐、夷雜居,不乏有雙方爭斗、彼此擄掠的現象,尤其冬、春兩季,更是戰斗多見之時,常有乏糧、缺衣的六夷牧人成伙結隊地襲擊唐人村莊,劫糧搶衣,以渡寒冬;此外,又有亡命的盜賊也會洗掠村民。鄉中的亭舍只能抓抓小賊,面對這兩類強盜是束手無策的,只能閉門鎖亭,當作未聞,所以,為了自保,村落不僅壘墻,多數且設圍壑。
莘邇的記憶中,當地人稱這樣的村落為“塢”,事實上,較以關中,特別關東、北地魏國境內的鄉村塢堡,隴地的這些頂多只能算是“塢堡雛形”,遠比不上那些真正塢堡的守戰能力。
莘邇在村外的田邊勒馬停下,心中盤算,想道:“我若貿貿然地去村外扣門,沒有文牒,說不清自己的身份,他們不見得會留宿於我;更且那定西王的通緝文書也不知有沒有下發到村,倘使下到,上邊繪有我等的畫像,書有相貌特征,我豈不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