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日被令狐奉唬弄,“伴君如伴虎”五個字,他比莘邇體會得更早、更深,因是有意學仿管晏的處政之道為自保之術,想得多了,便在聊天時把這兩位前賢的事跡順嘴說了出來。
莘邇心道:“我對不住子明在先,他搬弄讒言,我也無可奈何。而今以后,且牢記‘危言危行’,以求可以自保吧。”覺得腳趾冰涼,把腿蜷起,想著“前世看書少。所謂‘以史為鑒’,多看點書是有好處的。此世雖在秦時改了個道,然人心、謀略,情理相同。以后有暇了,我得多請教傅夫子,多看些書,學點古賢人的哲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做了個夢,火煙滾滾,像是戰場,倒下的帳篷叢間,他被令狐奉踩在腳下,赤奴等在旁拍手怪叫。未見賈珍,曹斐咧著大嘴,長牙森森,如食人猛獸,提刀來砍他的腦袋。幾個陌生而熟悉的臉孔漂浮移動,歡呼笑道:“好頭!好頭!快砍,砍了做好酒器啊!”孩童的哭泣聲傳入耳中,他掙扎著扭臉,見是令狐樂兄妹,拉著兩人的模糊不清,許是左氏。
突然劉壯和劉樂舞著柴刀沖了過來,赤奴的臉變成了禿連樊,不知從何處變出了長槊,惡狠狠地朝他倆挺刺。劉壯祖孫倆豈會是他們的對手?他大叫道:“不要!”
莘邇猛地掙開了眼,阿丑惶懼的模樣入目,旋即發現自己扼住了她的咽喉。
他趕忙松開手,說道:“弄疼你了?……我作了個夢。”
阿丑的脖上被他掐出了紅印,疼是肯定的,卻顧不上自己,給他輕輕地抹去了額上的汗水,不敢問他作了什么夢,心道:“惡夢么?適才主人面目猙獰,好可怕啊。”說道:“奴給主人熱碗酪漿。”從榻上下去,膝行后退,打開帳幕,屈身出去了。
光線透入帳中,天已經亮了。
莘邇半坐榻上,汗透兩當,呼吸粗重,胸口跳如擂鼓,好半晌才平復下來。
阿丑熱好了酪漿,用涼水泡溫。莘邇一飲而盡,想對受驚的阿丑說句什么,浮出一句“吾好夢中殺人”,自覺可笑,“呸”了聲,心道:“難怪曹操用此計嚇唬仆從,身處濁世,再是謹慎小心,也不知何處會有暗箭,難以自全!”罵道“他娘的”。一句粗話出口,壓抑沉悶的心情竟是略得緩解。
阿丑莫名其妙,心道:“主人的夢還沒醒么?”
“令狐奉幾人出現夢中無甚奇怪,赤奴變成禿連樊,是我厭惡此等背主的小人;那幾個陌生的臉孔是誰?”莘邇尋思著,下榻洗漱更衣。
吃完飯,他準備出門,陡然記起了那幾個陌生的臉孔是誰,心道:“是欺負劉翁祖孫倆的那幾個狗腿子。”
那幾個人是他來此世后,最早近距離親手殺掉的,到底對他產生了點影響。想明白了那幾人是誰,莘邇便將他們拋之腦后。幾條惡犬,再來一次,他一樣殺之無情。
令狐奉在任莘邇等為部督后,日前給他們各撥了一處大帳,皆在大率帳的附近,作為辦公地。
莘邇到得帳外,叫從騎和甲士留下,調整好心態,往大率帳晉見令狐奉,撲了空。
令狐奉還都心切,通常很勤政的,不知何故今日晚來。莘邇就轉回本帳。
禿連樊、乞大力、蘭寶掌等督下的諸小率先后到來。
打劫的收獲豐富,付出的部民傷亡不大;莘邇在戰利品的分配上處置公平;獻給令狐奉的東西不讓小率們拿,只從自己那份中出的事情,小率們也都聽說了;如乞大力等又頗佩服莘邇的計謀,因此,眾人對他的態度大為改變。
禿連樊更加巴結,乞大力不再只是“面帶豬相”,蘭寶掌也服帖了許多。
莘邇與他們聊了幾句,問了問他們部中的情況,諸人均道部民歡天喜地,人人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