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甚良策,苦思多時,唯得一法,準備繼當日學習令狐奉的手段,采用“利誘”來約束督下之后,再次盜用令狐奉的舊伎,借鑒他控制澤邊五部的辦法,采用利誘、分化之權術,希望能夠把盧水胡的諸部各個擊破。
盧水胡的情況和澤邊諸部不同,他自覺此法不太穩當,可除此外,眼下別無它策了。
於是,他就把此法告與氾丹,問道:“君以為我此法何如?”
氾丹聽罷,心道:“不過如此!”答道,“君此策上佳,可以按此實行。”見堂外日色漸晚,暮色將至,想道,“族卑名微,智短無謀,幸進之徒,你何來的狗膽戲辱於我?待今晚宴上,且看我如何當著你屬吏的面,折辱你個豎子!”想到折辱莘邇的場景,心情愉快,微微一笑,便要喚從坐在側的田寔去取酒來。
莘邇給他的那兩瓶葡萄酒,他沒有喝,專等著晚上宴席上拿出,還以顏色與之。
卻見莘邇起身,聽他說道:“國朝章制,二千石不得離境。今因王令,不得不請君來;王令已畢,我不敢久留府君了。就請府君還郡罷。”行到堂門口,站下等著送他。
氾丹一下沒反應過來,呆坐片刻,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
莘邇說得客氣,而實為逐客。氾丹大怒,甩袖起身,昂首闊步,不理會莘邇的下揖行禮,徑從他身邊經過,出到堂外,下階出府。田寔、蘇清等從吏小跑追趕。
“功曹,……主簿呢?”剛才到時,見張道將與氾丹有說有笑,很親密似的,不知何時,卻不見了他的影子。找不著他也沒要緊,莘邇繼續說道:“功曹代我相送吧。”
史亮應諾。
史亮高鼻須髯,是個西域胡人,與莘邇見過的那兩個祆教粟特人父子源出一國。西域姓史的,泰半居於建康,因為他們大多經商,家資富有,建康史,於今也是定西國的一個名姓了。
氾丹被氣得夠嗆,出府門時,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
目送史亮跟上氾丹等人,莘邇小搔髭須,問羊馥道:“異真,我是不是作的過火了?”
羊馥答道:“將軍受王令,督三郡軍事。無威則軍令不行。氾府君者,恃族望,高身價,而慢將軍,不稍折之,三郡的將士、建康的吏民就都會輕視將軍了。將軍所為,故當宜也。”
莘邇搖搖頭,嘆道:“我本是不想這么做的啊。”
可正如羊馥的分析,如果不對氾丹的輕慢作出回應,他的這個“鷹揚將軍”、“督三郡軍事”,恐怕以后就沒法做了,非但如此,“建康太守”料也要做的沒滋沒味,吏民不服了。
“來,咱倆再商量商量‘抽胡屯牧’的事兒。”
總覺得只用令狐奉的利誘、分化,不好辦成此事。此事不僅是令狐奉稱王后的第一個國策,亦是莘邇初次獨當一面,碰到的頭個難題,不想出萬全之策,覺都睡不好。
挽著羊馥的胳臂步回座榻,莘邇顧看他的眉眼,想道:“老羊踏實肯干,沒有風流傲氣,辦實務是個好手;可惜謀略不足,在具體的軍事上難以幫我啊。”
深刻體會到了曹操得郭嘉、劉備得諸葛亮時“如龍遇水”、“久旱逢甘霖”的心情。
張道將和氾丹兩家,俱是隴地的土著勢族,可稱世交,張道將的族父張渾現在朝中任官,與氾寬又是同僚,故此,張道將和氾丹的關系確實很親近。
他估摸著晚上莘邇肯定要大宴氾丹,思欲在宴上展展風采,所以回去家里,換了身新的絹衣,剃面傅粉,選了秀麗的香囊帶上,蹬上才從南方傳來的跟高木屐,——屐底有兩個齒,此鞋類似后世的高跟鞋,后齒高於前者,江左少年以為時尚,傳到隴州后,當地的風流士人們不甘落后,亦紛紛穿用。
打扮停當,張道將興沖沖的回到郡府,不見了氾丹等的車駕,一打聽,卻是被莘邇趕走了。張道將急赤白臉,當即就要去找莘邇。
黃榮攔下了他,問道:“你找府君作甚?”
“氾君族聲清高,世為士范,本人名重隴中,美譽遠揚,君上不懸榻以待,已失敬賢之義,怎可更逐氾君?君上有過錯,我等作臣屬的,須當犯言直諫!我要去諫諍!”
黃榮冷笑說道:“氾府君遣吏通報,言上午可到,君上候他半日,他托辭雨大,駐車半道。他這般慢辱君上,我聽說‘主辱臣死’,不見你挺身而出。此時卻急起來了?你究竟是君上的臣屬,抑是外朝的誠臣?”
視郡為國,視太守為君,此乃前朝之俗,本朝亦然。郡府,因而又被稱為“郡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