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究莘邇的本心,他是從另一個時空來的,對他來說,定西的土、寓兩類,其實都是土著,唯他才是“客身”,他是很想一視同仁,量才使用的。
奈何現實不允許他的這份“天真”。
莘邇心中喟嘆:“‘君子不黨’,說來容易,做起來難於登天!”
君子不黨,得人人皆唯公心,不及私利才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莘邇縱自詡“公心”,為了辦事,最終也不得不放棄“幻想”,選擇“結黨”。
便在他思慮停當,將要召史亮、張道將、黃榮等郡府的頭面大吏們朝會,令他們各再舉薦府中、郡縣的能人才士,以作擢用的時候,南邊牧場傳來了一道消息,打亂了他的安排。
在澤邊的時候,莘邇挑了十二個胡人青年作為從騎,殺了六個,還剩六個。此次張景威去牧場上任,莘邇撥給了他唐、胡騎兵各十,十個胡騎的頭領便是剩下的六個從騎之一。
消息即是此從騎遣人送來的。
有兩個阿烏爾的胡牧鬧事,聲言張景威貪受賄賂,分配牧場不公。
“景桓,此事你怎么看?”
張景威是黃榮舉薦的,他出現了問題,當然得召黃榮來問。
黃榮絕不相信張景威會干出受賄的事兒,答道:“明公,景威主事尉曹多年,從未聞有過貪贓不法的事!況那內徙的胡牧,窮困潦倒,又能拿出何物行賄?此必謠言!”
“你是說我那從騎謊報?”
“啊?不是。臣急不擇言,并非此意。臣是說,此中定有內情。”
莘邇同意黃榮的判斷,他也不相信張景威會受賄。
明知主君對收胡的事情特別重視,得是什么樣的傻子,才會剛上任就接受賄賂?
“我書軍令一道,你即刻前往牧場,察問詳情。”
張景威現下屬隸將軍府,黃榮作為郡督郵,沒有權力監察刺舉,故此莘邇寫道軍令給他。
黃榮應諾。
他當天動身,南下牧場。
拿出分給內徙胡落的百萬畝牧場,位在北大河的北岸,離樂涫百余里地。黃榮沒有故作風雅地乘牛車,帶了兩個從吏,騎馬而往。
次日下午,到了張景威的駐帳。
兩人見面。
張景威已經猜出黃榮的來因,請他入帳坐下,不等他問,主動說道:“君今此來,是因為聽說了我受賄的事吧?”
張景威、黃榮等的交情很好,私下來往密切,平時都是親昵地互稱“卿”的,今談公事,所以張景威以“君”為稱。
“正是。府君已知道了此事。景威,這是怎么回事?”
“君信我會貪賄么?”
“自然不信,但到底是什么情況?”
張景威吩咐帳外:“帶進來。”
很快,四個唐騎押著兩個胡人進了帳內。
這兩個胡人都被五花大綁,甫入帳中,就被唐騎一腳踹翻,戰戰兢兢地趴在地上。
黃榮問道:“這是?”
“要說我受賄,確是受賄了。”
黃榮蹙眉說道:“別賣關子了,你說清楚點。”
“我帶著胡落到了牧場后,為了熟悉他們,連日巡行其中。一個阿烏爾的頭人偷偷宰了頭羊,招待我。我事前不知,知道的時候,羊以被殺了。已經殺掉,不能扔了浪費。於是,我就與這個阿烏爾的胡牧們一起把這羊吃了。吃完,我臨走前,給他們留了錢。到牧場至今,我,只受過這一次‘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