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須得立辦之事,便是莘邇要給郡內的其余三個胡部各去書信一封。
圖圖部到底是否已與且渠、勒列、和鹿根三部串通,目前還說不準。劫殺郡使有可能是“郡內盧水胡四個部落共同的主見”云云,尚只是推測之言。
既然決定進討,敵人當然是越少越好。
是以,動兵之前,莘邇打算先試一試,看那三部究竟有無與圖圖勾結,順便借此搞個爭取,就算勾結了,亦望能夠將之分化,把圖圖部孤立出來。
他把自己的這層意思告訴了留下來的傅喬、宋翩。
傅喬拊掌贊道:“明公見遠謀深,喬不及也。”自告奮勇,說道,“這幾封信,我來寫罷!”
“老傅,不勞你的椽筆。胡酋大多只粗通文字,你縱妙筆生花,不免俏媚眼作給瞎子看。”上回請傅喬幫忙修改演講稿,已使他明珠暗投,投一不可投二;莘邇取紙筆,自寫之。
寫罷,給傅喬、宋翩看。
通篇都是大白話,大意是:圖部殺我使者,輕蔑王命,我將引三郡精卒討之。我知你部一向忠心朝廷,此戰不用你部遣兵相助,只需約束本部;待我攻破圖圖,分他們的牧場與你。
傅喬、宋翩俱道:“正該如此寫。”
莘邇遂又寫了兩份,疊起放好,說道:“此信不急著送出。待臨出兵日,我再遣人給他們送去。”這么做,是為了避免走漏出討的風聲。
宋翩撩衣下榻,沖莘邇一揖,說道:“明公,下官告退。”
“你干嘛去?”
“事情已經議定,沒我什么事兒了,我歸府去也。”
莘邇瞧他片刻,忽地一笑,說道:“老宋,什么叫‘沒什么事兒了’?圖圖雖不足平,也是一場仗。戰前需要作的準備不少,擇將調兵、制定戰術、籌集糧秣、征集民夫,萬一且渠等部亦參亂其間,又該如何應對,種種等等;你適才一力主戰,從了你的愿,該到具體操辦軍務了,你卻自在,一甩袖子便要走么?”
質問他道,“你如此瀟灑,倒不知,我是太守,還是你是太守?”
這種責備,宋翩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渾不當回事兒,長揖到底,面不改色地說道:“翩所爭者,道也。至於細務,‘巧者勞而智者憂’,此莊子之教。明公能者多勞,下官告辭。”
說著,提起剩下的半截襦裙,轉身出堂,幾個從吏簇擁上來,他逍遙而去。
莘邇呆了會兒,方才想明白他那句“巧者勞而智者憂”。
“他娘的,他是智者,我是巧者?這老宋,當老子是打雜的么?”
“宋公雅望非凡,性厭俗務。幼著,你莫生氣,我來幫你。”傅喬賠笑說道,他像有心事似的,低一眼、高一眼,跟著抬臉偷瞟莘邇,吞吞吐吐地說道,“幼著,你剛才說的這個擇將?”
莘邇好氣又好笑,說道:“老傅,你放心,我不會任你為主將的!”
傅喬懸了半晌的心終於落地,訕笑說道:“幼著知我,我非懼戰,唯實不通戰陣。”
左膀右臂,放到實處,只使人鬧心,并皆無用。
好在今日發現了三個可用的,加上黃榮、張景威,也算是漸有人手,比起初到郡時的做難,已是大有好轉。且待日后再留意擇選,想來早晚能擺脫事事只能親為的苦惱。
莘邇離席,出到堂門口,暮色漸至,眺看東北邊盧水的方向,他長嘆一聲。
傅喬從在他的屁股后頭,問道:“幼著,緣何喟嘆?”
莘邇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
“兵者,兇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既是受前世生長於和平年代的影響,也是今世親眼見到了戰爭造成的慘狀之后的震動,這場仗,他是真的不想打。
即使這只是一場“穩操勝券”的小仗,但只要打仗,就會有傷亡,陣亡的、負傷的、因此而殘疾的,會波及到許多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