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髦的三個建議,前兩者,一政、一軍,與后世的理論暗合,依眼下形勢,正該如此,沒什么問題。唯第三個建議,奏請出討柔然,莘邇細想之后,雖然依舊覺得這是一個高明的計策,既擺脫了校事曹的為難,又能以此掌握到更大的兵權,但具體到施行上,卻有點拿捏不準。
令狐方任他督府左長史、武衛將軍,又叫他組建校事曹,觀看其意,明顯是想把他留在王都,按羊髦的話說,似乎是有意要把他“架到火上”,讓他去與宋、氾、張等閥族相斗的。
這么一來,請求領兵出戰的設想,是不是恐怕就不好得以實現?
莘邇問出了自己的這個疑惑。
羊髦答道:“明公不必上書自請出討。明公可以先將柔然聲東擊西、意取敦煌以及柔然內亂的事情,如實稟與大王;然后建議大王擇將出討,以絕柔然覬覦西域商道的后患。當大王擇將之時,必會征詢近臣意見。髦與孫衍熟悉,愿作明公說客,請他舉薦明公。”
頓了下,羊髦又說道,“明公此前督三郡軍事,熟悉邊地的將校、人情;兼且麴球部的盧水胡騎,雖歸麴球統帶,但他們是被明公攻破、內徙的,彼等敬畏明公;明公并才大破柔然,又知柔然虛實,如討柔然,髦愚見,朝中實是沒有比明公更適合的主將了。
“髦料只要孫衍舉薦明公,大王八九不離十,便會首肯。”
莘邇心道:“令狐奉自詡天命在身,久有意征討宇內,建不世之殊功,成就霸業。而今他雖傷重臥床,雄心料應未變,……更有甚者,說不定因為傷重,他的此份雄心沒準兒反會更加急切。以軍功、事業為誘,也許他還真會允許我出討柔然。”
夜色已深,留羊髦用飯。
飯罷,叫劉壯遣奴仆送羊髦回家。
《管子》有云“夫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圣。”莘邇盡管已經認可了羊髦的三個建議,還是兼聽則明,把張龜請來,將此三條,轉述與他,問他的意見。
張龜掐著胡須想了會兒,說道:“羊君三策,皆為上策。第三策則為最善。大王如果傷愈,明公出討柔然,沒有壞處;大王若是不治,明公出討,尤多得利。”
張龜與羊髦意見一致,莘邇遂定下決心。
莘邇笑與張龜說道:“長齡,卿夫婦情深,今卿獨從我入都,卿可想念卿妻否?”
“龜從明公來都前,歸舍辭行,拙荊囑龜:明公賞賜極厚,家中衣食無憂,二子有她照養,課業不輟,男子健志,盼龜勿以妻、子為念。”
張龜誠實地說道,“不瞞明公,人孰無情?今方離家,龜故尚未十分思念妻、子;待以日久,想念之情,肯定就會油然而發了。不過,明公之恩、拙荊之囑,龜不敢忘也!”
莘邇嘆道:“‘男子健志’沒錯,可‘人孰無情’,你說的也沒錯。”下榻到張龜身前,拍了拍他的胳臂,說道,“而今時局不明,等局勢穩定下來,我派人去把你的妻、子接來王都!”
張龜下拜感謝。
“我明日上疏主上,辟卿為我的武衛將軍司馬。”
長史、司馬這些“上佐”,非尋常小吏可比,俱是有品級的,武衛將軍的長史、司馬都是七品官,乃是不折不扣的朝廷“命官”,依照規定,凡是“命官”,本都該由朝廷吏部,按照士人的鄉品,從中擇人、任命;但時下閥族勢大,并值亂世,一般來說,此類各種府內的僚佐官員,通常都是由“府主”自行辟除,再過個形式,上報朝廷而已。朝廷基本上不會駁回。
張龜殘疾,最早時候,莘邇沒辦法辟用他,其后,他借用兵的機會,通過“板司馬”的方式,試探著給他了個官職;板司馬雖無印綬,也是官身了,現下水到渠成,可以正式任命於他了。
張龜自從殘疾以后,就斷了仕進之心,無論如何也是沒有想到,他竟然亦有當官,高冠華服、帶上印綬的那一天。
張龜趴在地上,伏拜叩首,說道:“明公厚愛重恩,龜以死報之!”
上疏的事情,不急著辦。
第二天,莘邇先到城外,送別麴球。
令狐奉的口諭,昨晚出宮,莘邇就立即遣人傳送給了住在麴爽家中的麴球。
麴球今晨出城,半天的功夫,已然將部隊整頓好,開拔離營,準備返回建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