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叫自己拿姬韋的弟弟姬楚威脅姬韋,這次又叫自己帶把匕首去。
雖是早就了解宋方的為人,但這次涉及到的對象是自己的舊友、姻親,且不說有這一段情分在,已經頗覺姬韋可憐,如果這種“威脅故交”的事情傳出去,自己日后還如何做人?
段承孫難免牢騷滿腹,實是極其抵觸宋方的命令,不愿遵照去辦。
他想道:“宋公沒說要我何時去見昭文。罷了,能拖一日是一日,我今晚先去看望一下姬楚,明天再去見昭文吧!”
當晚,段承孫到姬家,見了姬楚。
姬楚年輕,才十七歲,此前一直閉門讀書,很少與外界接觸,對他兄長而下面臨的兩難處境,他并不清楚。不但沒有擔心姬韋,姬楚反而還很開心。畢竟考評得“殿”,是一個惡名,將會大大地影響到姬韋以后的仕途,如能借此摘去“殿”的帽子,對姬韋、對姬家,都是好事。
姬楚文質彬彬,對段承孫這位長輩執禮甚恭。
堂中的燭光下,看著姬楚仍有些稚嫩的面孔,段承孫恍惚想起了他與姬韋。
他與姬韋相交的時候,可不就是這個年歲么?姬楚與姬韋長得挺像,從他的臉上,段承孫找到了當年姬韋的幾絲神采。
“憶昔時,我與汝兄,還有宋羨、賈秦,我們四人幾乎日日相見,交臂游玩,情同兄弟。
“我猶記得,有一次,從西域來了位高僧,登壇講法,我與汝兄等人共去旁聽。賈秦去得晚了,沒能占著好位子,便一把抱起汝兄,把他扔到門外,搶了汝兄的坐榻。滿堂皆笑。汝兄生性溫和,卻亦不惱,從容地起來,拍拍灰塵,就在門外坐聽。
“汝兄那時的年齡與你現今相當,而他當時的氣度,真是不讓名流啊!”
段承孫沉浸在往事中,臉上露出微笑。
他仰起頭,不自覺地輕扣案幾,過了片刻,笑容漸漸散去,他說道:“歲月荏苒,倏忽之間,已過十余年。宋羨今居顯位,賈秦因受賈珍的牽連而身死家破,汝兄久在外縣,而我忝列牧府。我們這舊日的四友,如今莫說常見,便是人,也都已經湊不齊了啊!”
姬楚恭敬地說道:“今天我去給家兄送飯時,聽家兄說及,君於昨晚曾去客舍,與家兄見了一面。家兄提到君的時候,笑容滿面,正如君之現在。君與家兄的情誼,著實令后進羨慕。”
段承孫情緒復雜,半晌無語,最終說道:“是么?”
“是。”
“我明天要再去拜訪汝兄,你有什么話有我轉告么?”
姬楚剛說了他今天給姬韋送飯,段承孫就問他了這一句。他又不是見不到姬韋,何須托段承孫帶話?姬楚感到段承孫似乎心不在焉的,覺得奇怪,不好詢問,便答道:“考功曹客舍的飯食簡陋,楚每天都會給家兄送飯,每天都能見到家兄,不敢勞君帶言。”
段承孫回過神來,“哦”了聲,說道:“對,對。”他像是自語,又像是在對姬楚說話,說道,“是啊,客舍的飯食粗陋。汝兄好食羊肉,頓頓無肉不歡。我明天給他帶條烤羊腿過去!”
離開姬家時,夜色籠罩的街上,已無行人。
姬、段兩族皆是武威著姓,姬韋、段承孫兩家都在舊城。如從夜空望下來,可以看到,在段承孫的長檐車離開姬家,行上街道后不久,有一輛牛車從中城的莘宅駛出,出了里門,轉上大街,沒有做任何的停頓,徑直行向唐艾家的方向。這輛牛車上,坐的正是去見唐艾的黃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