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拖到日暮,拖無可拖了。
段承孫乃往考功曹的客舍,再次去見姬韋。
烤得金黃的羊腿,被架在案上,香氣撲鼻。
兩瓶西域的葡萄酒和一壇產自河北,來自魏國的名酒,放在羊腿的邊上。
段承孫去掉冠袍,并一力邀請姬韋也把冠帶袍服脫下。
兩人只穿著兩當,露出雙臂,分處東西,對案而坐。
方才一日未見,姬韋的神色就憔悴了許多。
段承孫斟鮮紅的葡萄酒入碗,笑道:“這是龜茲國的美酒,別駕宋公賞給我的。我一向不舍得喝。昭文,來,來,你嘗一嘗,與咱們隴地產的葡萄酒可有不同?”
姬韋略略飲了一口,把碗放下,勉強笑道:“較以本土所產,確是稍微醇厚。”
“你沒去過西域,我也沒去過。但咱們都知道,那里的日頭大,適宜葡萄生長。所釀之酒,比咱們這里的好點,也是理所當然。你覺得好,那就多飲些!”段承孫端碗,殷勤相勸。
姬韋只好又喝了一口。
段承孫一飲而盡,摸了把沾到胡須上的酒漬,笑道:“昭文,你知道么?龜茲國人好酒如命。我聽討伐西域歸來的將士們說,輔國將軍攻破龜茲城后,勒令城中富戶貢獻禮物,以犒賞三軍。那些龜茲國的富戶們,家中藏酒無不數百千石,單只葡萄酒一項,就獻上了近萬石之多!”
聽到“輔國將軍”四個字,姬韋的眼皮一跳,說道:“那么多么?”
“可不是么!”
段承孫親手割下幾片羊肉,送到姬韋盤中,然后打開了那壇白酒,又斟下了兩碗,笑道:“昭文,這是中山清酒,號為‘千日酒’的即是也。要放在以往,這酒雖然名貴,大概還算不上十分稀罕。而今中山被虜魏侵占,與我隴州,中間且隔了一個虜秦,此酒,可就極是少見了啊!也是別駕宋公賞我的。我一樣不舍得喝,留到了今日,恰好你我可以痛飲了!”
“千日酒”者,意思是說喝醉以后,要醉千日。
這個酒,在當下來說,是比較烈的。
姬韋的酒量一般,又知自己現是愁腸滿腹,深恐酒入愁腸,越發容易醉倒,不敢多飲,抿了一口,便就把碗放下了。酒,喝不下,往常最喜的烤羊肉,他也是食不知味,幾乎沒動匕著。
段承孫倒是吃喝個不住。
左一碗西域葡萄酒,右一碗中山千日酒,間配以兩口羊肉,不到半個時辰,兩種酒被他喝了個精光,羊腿也差不多被吃了個干凈。
酒勁上頭,清醒時不好說的話,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