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曹說來是定西的頭等悍將,但他不屬於麴門將校系統的,過往的從軍軌跡與麴球沒有重合的地方,早年,他多在北疆,與柔然交戰,近年來,又常駐王城,從沒去過外郡,故是與麴球這回乃是初見。
高延曹勇名在外,麴球對他熱情得很,高延曹對他,卻是不冷不熱的。
此是因為高延曹驍勇敢戰,自詡定西第一虎將,而因家資的緣由,在官位仕途上卻不能與麴家的子弟相比,這就使他不免會對麴氏的子弟產生抵觸心理,抵觸導致小看。
麴球雖於前時立下了獨抗蒲秦數萬大軍攻營的偌大功勞,然在高延曹眼中,卻覺得這只是尋常操作,算不得什么。
他私下里不少對人說:“麴鳴宗無非會筑營,依仗堅營和麴侯給他的精兵,遂獲大功。他不過是個筑城的役夫罷了!如換螭虎在隴西,蒲獾孫、蒲洛孤何足道哉?茍雄將為螭虎槊下鬼矣!哪需等中尉領兵從武都、陰平折回,螭虎一力,只要兩千弊卒,即可破彼虜眾!”
螭虎,是高延曹的小字。
他有個習慣,在說話時,好用自己的小字指代自己。
既存了小看麴球的心思,對麴球的熱情,高延曹自就不怎么回應,只鼻子里哼了聲,淡淡地點了點頭。他這幅傲慢的模樣,惹得邊上的羅蕩頓時不滿,亦哼了一聲。
高延曹瞟了羅蕩眼,正碰上羅蕩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心中想道:“這個姓羅的,對麴家真是忠心。這狗東西看似黑莽,然是個伶牙俐齒的,老子說不過他。……哼什么哼?老子不理會你!”只當未聞。
一來,羅蕩是麴家的故將,高延曹厭屋及烏;二來,羅蕩曾經戲弄過曹斐,曹斐后來成了高延曹的上官,“主辱臣死”,高延曹與曹斐頗是同仇敵愾,因此,高延曹與羅蕩的關系一向都不怎么樣,兩人有過數次的沖突,但每次,高延曹都說不過羅蕩,說不過就動手,可那羅蕩也是猛將,雖然打不過高延曹,但有道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高延曹每次也說不得,都會落個鼻青臉腫,很不好看,故此,高延曹現在學聰明了,干脆就不搭理羅蕩的挑釁。
麴球倒是毫不介意高延曹的態度,笑容不變,接著開玩笑似地對曹惠說道:“一看曹校尉的腿,就是擅騎的,果然不愧曹領軍的喜愛,能做上太馬營的五部校尉之一。”
曹惠與曹斐同姓,實不同宗。曹斐的族人被令狐邕殺了個干凈,一個人坐在中領軍的位置上,權力雖重,孤苦伶仃的,這曹惠身為武將,偏是個會鉆營的,不知怎的,哄得了曹斐開心,兩人竟是儼然成了一家人。曹斐因是提拔曹斐,把他任為了太馬營的五個校尉之一。
雖會鉆營,曹惠本人的武力其實也不差勁,少年時就有勇名,騎槊高超,弓馬嫻熟。大約是騎馬的時候太多了,他的兩腿受到影響,下到地上,分向外邊彎曲,卻是個明顯的羅圈腿。
曹惠與高延曹同為曹斐的部將,但在做人上,可要比高延曹強多了,忙帶笑答道:“將軍的夸贊,惠不敢當。將軍以三千兵卒,擊退十倍之虜,功名顯著,惠欽佩萬分。”
高延曹瞅他一眼,心道:“他娘的,馬屁精!待回王城,我得把他這幅丑態稟與領軍知曉!”終是忌憚羅蕩的能言會道,強把不快忍下,沒有開口。
麴球最后笑對莘邇說道,“安司馬早前護送胡商,路經過隴西,將軍,我與安司馬已是熟人了!”沖安崇挑出大拇指,贊道,“司馬數入天水郡的虜秦大營,進出自如,著實了得!”
安崇彎下腰,連連說道:“區區小事,何能與將軍威震虜秦的戰功相比!”
莘邇與羅蕩、高延曹、曹惠,之前都不很熟,但在南下來秦州的這一路上,與他們幾個朝夕共處,對他們的性格,早已是了如指掌。
此時,他把幾人不同的表現盡收眼底,想道:“高螭虎勇而直,羅蕩面黑心嘹亮,曹惠稍圓滑,三人中,我卻是最喜螭虎。來日攻蜀,我當多給他些機會。”
莘邇與跟從麴球同來的張景威、王舒望、邴播等,親近地敘話。
等他敘話過了,麴球捧上公文一道,說道:“將軍,這是秦州呈與將軍的文書。”
秦州,指秦州刺史令狐曲。
莘邇展開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