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酪漿、胡炮肉等類,本是胡人的食物,北地的唐人尚好,特別隴地的唐人,久與胡夷雜居,已是慣了吃用,南方的唐人,絕大多數從生到死,都不會見過一次酪漿,哪里會享用得下?曾有一位江南名士,在遷到江左的北人處食了次酪,因之得疾,對那人說道:“仆雖吳人,幾為傖鬼。”傖,是南人對北方唐人的蔑稱。由此可見南人對北地食物的不適應之程度。
習山圖還是年輕,一時的要強,搞得自己肚中翻江倒海。
唐艾、羅蕩、李亮、且渠元光等人在座,見他面紅脖子粗,坐榻不安,扭動腰腹,難受的樣子難以言表,無不竊笑。
莘邇面色如常,關心地說道:“主簿可是不降此物?那又何必再飲!”感慨地說道,“都云我北人憨直,主簿亦憨直人也!無怪我與主簿一見,便覺如同故交。”吩咐吏卒,“快與主簿上茶,為主簿清清肚腹!”
蜀地產茶,巴郡、涪陵郡等地的茶葉都名聞江左,劍閣雖在深山,但是從秦德等地,定西兵繳獲到了不少的好茶餅。當下吏卒取來茶餅,將之搗碎,放上蔥、姜等佐料,共置壺中,又添入泉水,在室外煎煮得熟了,送入室中,恭謹地放到了習山圖榻前的案上。
已然晚了,縱是連飲三碗,習山圖的腹中仍是不適,喉間與唇舌間,又腥又騷,洗之不去。
肚子與喉、嘴不舒服,直接影響到口才。
好在莘邇知情識意,倒是不必習山圖多說,靜靜地等他喝下了半壺茶后,主動替他道出了來意,說道:“主簿今遠道而來,如我所料不差,應是受桓公所遣?”
習山圖勉強開口,說道:“正是。”
莘邇故作不知桓蒙為何遣他而來,說道:“桓公必有檄令,敢請主簿示於我觀。”
習山圖取出檄令,由從他齊來的佐吏呈給莘邇。
莘邇瀏覽罷了,顧與唐艾、羅蕩等人說道:“桓公召我入成都會面。”
羅蕩面帶不快,嚷嚷說道:“秦德、劍閣才破,唐壽、葭萌亦是剛降,白水尚未攻克,明公身為主將,如何能夠輕易離開?桓公的這道檄召,太也不近情理了吧!”
郝盛、孟賀上次來劍閣招降的時候,帶了一個蜀秦朝廷的人,以作為蜀秦已經投降的證明;莘邇送走了郝盛、孟賀,但把這個蜀秦朝廷的人留了下來。
數日前,禿發勃野出發去打唐壽縣和葭萌關,便將此人帶在軍中,卻是順順利利的,如劍閣相同,把唐壽、葭萌也給招降了。
禿發勃野的捷報於昨日剛到劍閣。
至於“白水”,這也是梓潼郡的一個縣。秦德縣的位置,恰好處於梓潼郡的中心地帶,在其西南邊,有梓潼與涪二縣;在其東北邊,也是兩縣,一為唐壽縣,另一個即是白水縣。
唐壽與白水皆鄰西漢水,唐壽在南,與巴西郡接壤,白水在北,與陰平郡接壤。
莘邇攻打梓潼的整體戰略是,先下秦德,然后對唐壽、白水形成關門打狗之勢,再取此二地。於今唐壽已降,只剩下了個白水,禿發勃野因馬不停蹄,現下沿河谷北上,復招降白水去了。
習山圖說道:“唐壽、葭萌已降貴軍了么?這兩個地方已降的話,白水,就是一座孤城而已了!何須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就可占取。
“秦德縣盡管才破,秦德西北的梓潼縣、涪縣已降桓公,且秦德距成都只有三百里遠,今我荊州的大勝之兵悉駐成都,怎么?足下還怕秦德有膽子生亂么?”
把羅蕩所列出的那兩個莘邇不能去成都的理由一一辯駁掉了,習山圖接著說道,“桓公奉朝旨督荊、雍六州軍事,征虜將軍領雍州刺史,在桓公督下,於情於理,桓公的這道檄召,征虜都不可托辭不從!”
這番話說完,習山圖深為懊惱,真是不該喝那一碗酪漿,使得自己不得不時刻分神壓制腸胃,以致本該大義凜然的言語,出到口外,卻說得這般軟綿無力。
莘邇心道:“習山圖這么堅持,瞧其架勢,是必要我去成都不可的了。看來我估計得不錯,桓蒙的確是生了拿我換劍閣的心思。”笑道,“主簿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