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他自到中原以今,滿心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打破此華夏不許唐人出家的此條舊規。
單從理想而言之,站在佛澄和的立場,他的這個理想,可謂是高大的很。
奈何佛澄和在軍事上并無長處,無法通過獻謀建策,得到賀渾邪的言聽計從,思來想去,要想實現他的這個遠大理想,打敗張實等這些對手,他卻就只有從“神通”上入手了。
要說起“神通”,倒是佛澄和的老本行了。
方今海內的僧人們,隨著佛教傳入中原的日久,也是隨著方今南北形勢的不同,漸漸已經分化成了兩個大的派別。
一個是南方,江左的和尚們,因為百姓不許出家,再一個也是因為士、庶之間存在天塹,他們為增強佛教的影響,遂只能與皇室和士人階層多做交流,而皇室、士人階層普遍文化修養高,精熟儒、道兩家的典籍,喜好清談,於是凡江左之名僧,便俱皆兼通儒釋道三家的理論,憑以清談著稱,或言之,就是這些名僧把佛教的理論披上儒、道的外衣,或找到三者在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上的相同點,靠借此來闡述佛理、討論哲學而立名於世。
另一個便是遍布於北方各國的佛澄和這類的西域和尚,一則,他們不像江左的名僧,許多本就是唐人中的士族子弟出家,大多并不熟悉夏人的經典書籍,二者,北方各國的統治者基本是胡人,文化修養大多不高,儒道、清談什么的,他們亦不知、不會,反而很相信本族的巫術等那一套,故是這類僧人就多還保持著之前在西域時,與“祆教”相同,靠“神通”、“方術”以吸引信眾、抬高自家聲名的舊習。——西域本就以幻術出名,他們弄這些東西,卻是輕車熟路。
定西國內的僧人,早年也是如此。
就曾有一位名僧,擅長修禪,而修禪與佛教內部別的學派不同,正是以能修出神通而著稱的,此僧便號稱神通百變,掌能出水,指可生香,等等,又號稱座下弟子百數,優異者十二人,亦各修出了神通出色,儼然模仿的乃是孔夫子門徒三千,賢者七十二人之說,又那道智,雖是個老實人,但在其學佛、傳道的前期,卻亦不免弄虛作假,他那“夢中授菩薩戒”,其實就是弄出來的假事,種種虛誕的作風,難以一言而盡。只不過,莘邇對此類的所謂神通根本不感興趣,特別是在設立僧司后,他更是嚴格約束定西的僧人,禁止國內的僧人,尤其是從西域來的那些,用裝神弄鬼的手段哄騙百姓,因是於今定西國中的僧人風氣,卻是與秦、魏、賀渾邪治內的僧人風氣大有不同了,比如鳩摩羅什,乃是在西域時就聞名諸國的名僧了,今在定西,卻毫無“神通”外露,在莘邇的引導下,日夜埋首於佛經典籍的翻譯工作之中罷了。
這些,且不必多說。
亂世之中,百姓人命如草,縱然高官貴族,亦是朝不保夕,生命時刻面臨危險,那么為得暫時的麻醉,外求於佛、道,相信來世、成仙之說,也是無足為奇。
故而於今,實是南北諸國亂戰不斷,當權者以征伐殺戮為事,民間則佛、道昌盛。放於眼下,也就有了賀渾邪的野心勃勃,佛澄和的理想遠大,兩者卻是兼行不背,形成了奇妙的混合。
馳往東平陵,去查探究竟有無起火,若是起火,佛澄和可是果把火滅了的使者一去一回,少說得四五天,事情的真相如何,現在雖尚不知,但佛澄和既然敢當眾說出這些,賀渾邪以為,他必然是有把握的,卻因此而對他已是多了幾分高看。
當日閱兵罷了,晚上在帳中議論軍事時,賀渾邪就特地交代賀渾豹子,把佛澄和也帶了去。
軍事其實沒甚可議的了,戰策已經定下,慕容瞻也一如賀渾邪的預料,已帶兵北上而來,等他率部到了,兩軍鏖戰,取個勝負便是,至於是勝是負,賀渾邪有充足的信心,能夠憑其高力的悍勇,在野戰中一戰擊敗慕容瞻,便於簡單地又重申了一下之前的臨戰部署以后,賀渾邪威風地坐在胡坐上,顧看陪坐於帳末的佛澄和,問出了一個他關心的問題,說道:“佛師神通廣大,能測未來,我有一慮,欲詢問佛師,佛師可知我此慮是何?”
佛澄和安然地說道:“天王之慮,當非慕容瞻,如貧道測在不錯,應是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