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蒙卻是不信這些,說道:“符水倘使有用,何需藥為?”
袁方平遲疑了會兒,說道:“近日請來的醫士,都已不肯再為家君開藥,小子也是無法,因乃向張師討此符水。”
桓蒙聞言,大驚失色,說道:“醫士不肯開藥?彥叔之疾,竟已嚴重至斯?”責問袁方平,“為何不及早告與我知!”
“家君言說,都督軍政諸務繁忙,不欲以身疾驚擾都督。”
桓蒙聽了這話,心中更是酸楚,放輕了腳步,到得床前,彎腰下去,探手欲撫袁子喬的面頰,又恐驚醒了他,猶豫片刻,終是把手縮回,嗟嘆說道:“袁羊!你怎么這么傻呢?軍政諸務,俗事耳,何如卿於我之重?”直起身子,吩咐從吏,說道,“立刻把州中的名醫全都找來!藥方有效驗者,我不吝重賞!”
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說道:“明公,不必了。”
桓蒙趕忙轉回頭來,往床上去看,見是袁子喬醒轉過來。
“彥叔,你的病怎么就這么重了?你為何不讓方平告訴我?昨天我還派人來探視你的病情,回復我說你已大好!彥叔,何必騙我!早知你已如此病重,我……”
“明公,我怕是命不久矣。”
桓蒙嚇了一跳,急伸手掩住袁子喬的嘴,說道:“袁羊!你不能這么說。蜀地咱們都打下來了,一場病算得甚么?咱們荊州的名醫,我今天就給你全都召來!他們若是不管用,我再遣人分赴各州,把各地的醫士也全都給你找來!不就是一場小病么?人吃五谷雜糧,誰不會有個小病小災的?不算什么!定是可以醫好的!”
袁子喬勉強撥拉開桓蒙的手,卻是面色毫無波瀾,既無懼也無憂,看淡生死一般,從容說道:“明公,蜀地之所得克,此人力所能為事;子喬自家知自家疾,我之此病,非人力可挽也。”
桓蒙語聲含悲,說道:“子喬!”
袁子喬掙扎著舉起手,指向案上,說道:“明公,那是我前天精神稍好之時,由我口述,方平代筆所寫的一道議書,還沒能寫完。本待寫成之后,上與明公的。今日明公既來,我這道書也就無需再寫了。明公,勞煩你先看一看。”
案上那碗符水的邊上,折著一張素紙。
桓蒙把那紙拿起,展開來,見上邊寫了有數百個字,便細細觀閱。
雖僅數百字,未竟全篇,但桓蒙看罷,已知袁子喬的此文是想講些什么東西了,與他今日來訪袁子喬,想要詢問的事情相同,其所欲講者,正是魏國內亂,殷蕩奉旨北伐,荊州該何以應對。那紙上的字體盡管童稚,然其所述的是軍政大事,卻給人以字重千鈞之感。
桓蒙看完了文中所寫,頭一個想到的不是急於知道底下的內容,而是凄然心道:“精神稍好的時候,才能口述此數百個字!彥叔此疾,當真是已入膏肓了么?”他府中的名士、文吏雖多,但其中的大多數,唯清談士而已,論及實干之才,只有袁子喬堪為他的力助,別的不說,只引萬人伐蜀此事,若無袁子喬的戰前定策,及戰中的親勵士氣,就斷然不會成功,一想到袁子喬可能會真如其所言,不久於人世,饒以桓蒙的豪杰氣概,亦不禁如有折臂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