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從江左朝廷從遷鼎之初到目前為止,歷任的“錄尚書事”之人都是誰就可看出。
截止眼下,江左出任此職的共有十一人,其中十個都是出自頭等閥族,莫說尋常士人,便是二流士族的人也當不了此職,僅有一個出自宗室,即江左今之的那位“相王”程晝,而一者,程晝任的還不是真正的“錄尚書事”,是比錄尚書事低一等的“錄尚書六條事”,二來,程晝此人之所能有今日在江左朝中的地位,全是因他傾向士人而來的,等於說他其實是受到閥族操縱的。
從這方面來講,要是正常的情況下,以莘邇的族名,他是根本沒有資格出任此職的。
整個定西來說,夠格出任此職的,無非也就是宋、張、氾、麴幾家的人。
麴爽對此是相當的惱怒,可聯名上書的人中,不僅有羊髦、黃榮這些莘邇的黨羽,且有張渾、陳蓀這樣的朝中重臣、右姓名公,反觀於他,能指揮得動的朝臣不管是人數、抑或是重量級,都遠不能比,他亦只能忍氣吞聲,無可奈何,接受了這個現實。
倒有人建議他,干脆辭職不干,舍了尚書令此職就是,然想來想去,尚書令畢竟是三高官吏中最耀眼的一個,麴爽究是難以棄如敝履,終還是以“新政方始,諸姓分權,我若不得貴職,則我家名望勢必為之大低,今可委屈我身,不可委屈我家”為由,沒有聽從那人的進言。
尚書省的官員,尚書令以下,是左右仆射、列曹尚書、丞、尚書郎、令史等。
左右仆射,秦時本是一人,只有一個仆射,直到秦末,才分為左右。自成朝至今,有時置兩員,有時置一員,變化不定。莘邇取用了兩員之制,左仆射任給了孫衍,右仆射任給了氾丹。
把右仆射任給氾丹,是定西朝野的大臣、士人們多沒有想到的。
黃榮等也沒有想到。
黃榮出身不高,之前的仕途艱難,對氾丹這類仕途通暢、青云直上,而又自恃族望,驕傲慢人,輕視寒士的閥族子弟向無好感,便私下問莘邇:“氾寬前誣明公,明公不誅殺之,已是寬大,今卻為何更召其子氾丹還朝,授右仆射之要職與之?”
莘邇回答說道:“氾丹少年名揚,鄉議譽為‘麒麟郎’,觀其十七歲出仕以今,為政雖稍急厲,然其轉任州郡、朝廷,凡十余年,所在考評皆優,堪稱能臣,右仆射之職,非常合適於他,是以我奏請大王、太后,召他還朝,授其此職。”
黃榮說道:“可是明公,氾寬的被逐出朝,說到底,是因於明公,料氾丹對明公,一定是會極懷不滿的,如果他在右仆射的任上,處處與明公作對……”
莘邇打斷了他,不讓他繼續往下說了,正色說道:“我前奏請朝廷逐氾寬出朝,是為了國家;今召氾丹還朝,也是為了國家。景桓啊,你跟著我的時日不算短了,還不知我的為人么?我莘阿瓜的眼中,豈有私仇?只要他氾朱石有用於國家,便是他父親再誣陷我一次,我一樣會重用於他的!”頓了下,又說道,“再則說了,今春,柔然犯西海,氾丹未因其父被逐而怨望懈怠,反與索恭齊心合力,共御外寇,親犯矢石,臨危不退,遂敗北虜,擒其小率一人。索恭在捷報中,備述氾丹的忠勇,此卿之所親眼所見,氾丹能以國事為重,我難道還不如他么?”
黃榮適時地露出欽佩神色,說道:“乃心王室,盡忠國家者,朝中無人能出明公之右!”
轉天,黃榮與莘邇的這番對話,就通過傅喬、張龜兩人的嘴,傳遍了谷陰的朝野。
太后左氏在宮中也聽聞了這件事,深為感動,心緒蕩漾,認為非得有所賞賜,才能酬答莘邇的這片忠心,可是賞什么好呢?金銀珠寶,莘邇向來不感興趣;歌舞女樂,不太適合獎賞忠誠。犯難多時,左氏取下了自帶的香囊一個,命親信的宮女拿去莘家,權作賞賜,給了莘邇。
題外話且不必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