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艾和傅喬一樣,都是插隊進來的。
傅喬畢竟做官已久,心情雖然沮喪,仍亦不忘官場禁忌,他現在禮部做主官,與兵部、軍務八竿子打不著,張韶的軍報,他自知不合聞聽,便怏怏然地告辭離去。
唐艾問莘邇,說道:“傅公這是怎么了?”
莘邇心道:“我是個厚道人,不可賣老傅的丑。”答道,“沒什么,他來找我問些事體。”示意唐艾把張韶的軍報遞過來,拿住以后,叫他落座,說道,“你且先坐,待我細看。”
這道軍報,唐艾已是看過了。
他坐入榻上,搖著扇子,便等莘邇瀏覽。
莘邇展開軍報,看沒兩行,聽到細不可聞的腳步聲響,抬頭瞧是兩個裹著青幘的小奴抬著個大桶進了來。兩個小奴躡手躡腳地把大桶放到了唐艾的坐邊。莘邇愕然問道:“千里,這是?”
唐艾揮扇,打發了那兩小奴出去,笑道:“明公,你可知么?你如今在谷陰城中,已是出了名的慳吝!這等盛暑,熱得人透不過氣來,只想每天在涼水里泡著,你卻聽事堂上,不肯用冰降溫!也就罷了,可搖扇總該備上一二吧?你也不用!我比不得明公,委實受了不熱,被逼無奈,只好自帶冰塊乘涼了!”
那桶中裝的,原來是冰。
所謂“搖扇”,指的不是像是唐艾拿的那種單人持搖的羽扇等小扇,是大扇子,就像后世的電風扇一樣,這種大扇子置於半空,一般放在主人或客人們的背后,環邊有絲繩,用專門的人力拉動,轉開以后,清風習習,是當下富貴人家、各大官廨取涼的常用方法之一。
莘邇說道:“咱們定西貧窮,連年用兵,國庫空乏,冰塊此物,從深冬儲存到夏季,耗錢費時,能少用一點是一點罷!至於搖扇,千里,仆役亦人也,也怕熱,怎么就能忍心吾輩取涼,而使他們更熱呢?我於心不忍也。”
唐艾微微一笑,說道:“明公,你這話讓我想起了秦虜的偽主蒲茂。”
“此話怎講?”
唐艾羽扇前指,點向莘邇,說道:“沽名釣譽,假仁假義!”
莘邇哈哈大笑,也不著惱,低下頭,繼續看張韶的軍報。
不多時,看完,莘邇把軍報放到案上,抬頭舉目,沉吟稍頃,半喜半憂地說道:“啖高被擒,朔方秦軍主力覆滅,廣牧、朔方等縣為我所得,可算告捷;唯是河北岸的西安陽等縣被賀蘭延年搶去了,恐將會於日后給我定西控制朔方郡帶來麻煩,可憂者也。”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日后的麻煩只能日后應對了。”
莘邇頷首,說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也怕熱,頭幘、官袍都被汗水浸濕了,貼在頭上、身上,很不舒服。一邊把幘巾推高,拿起案上的扇子,略拽起領口,往里邊扇風,他一邊問唐艾,說道:“千里,張韶軍報中言,他令高延曹等襲滅虎澤諸胡,以作對賀蘭延年搶占西安陽等縣的報復,你以為如何?”
唐艾說道:“我以為這報復太輕。”
“哦?”
唐艾探手取了把冰,抹在臉上,羽扇輕搖,涼爽異常,他愜意地說道:“西安陽等縣離盛樂不遠,這些地方,咱們暫時是不好打回來了,但卻也不能就打一個虎澤諸胡便就了事。戎狄豺狼也,天性畏威,為讓拓跋倍斤明白我定西不是好糊弄的,明公,西安陽以西的河北草場,我看就不要再給拓跋倍斤了!咱們自己把它留著。明公不是打算留張韶部駐朔方,并打算把其部中的士家盡數放為編戶齊民么?朔方地瘠,難以耕種,正好可把河北的草場分與他們。”
“把河北的草場分給張韶部的兵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