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艾說道:“明公,這道流言其實不用查,出自何處、起於何人,一猜即知。”
“是么?”
唐艾冷笑說道:“除了氾寬、宋閎的黨羽余孽,不會有別人了!”
宋閎、氾寬兩人現雖都被逐出了朝堂,皆賦閑在家,可是他兩人畢竟是隴州閥族的領袖,圍聚在他兩人身邊的定西官員、士人著實不少,用后世的話講,已是形成了一個頗為強大的在野黨勢力。施行三省六部制的時候,他兩人的黨羽就說了許多的怪話,散布了許多的非議,改世兵制為征兵制此政,於今盡管尚未正式推出,但消息已經傳開,亦引來了他們的抨擊。
莘邇參政至今,早知為政之難,知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聽了唐艾之話,雖是唐艾與他的推測相同,但沒有因此露出什么異樣,摸了摸短髭,容色不變地說道:“是否是宋公、氾公的門人子弟所傳,現下尚是未知,且等大力查明再說。”
“查明之后,明公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莘邇說道:“彼等都是士流衣冠,不管怎么處置,總歸得講個體面才是。”
唐艾才不信莘邇這話,搖起了羽扇,說道:“體面?”觀察莘邇神情,說道,“明公,我看你像是已有主見,對我還不能直言么?”
莘邇含笑不語。
就在等乞大力來的那一會兒,莘邇確然是已經想到了,能從流言此案中,得到什么好處,但他之所以此時不說,卻非是因為信不過唐艾,而是因為究竟這個好處能否得到,還得看乞大力查案的具體情況。現在情況不明,說了也是白說,所以他干脆不說。
唐艾見問不出什么來,就也沒有追問,告辭離去,回中臺,找麴爽,請他召集戶、兵、工各部的官吏,討論分朔方西安陽西的河北草場給張韶部的士家兵卒和趙染干部的胡騎事宜。——戶部管民,兵部管兵,改士家為編戶齊民,同時牽涉到戶部、兵部,這兩個機構參議是必然的,工部參與的緣故是其下邊有個司,名叫虞部司,虞,便是“即鹿無虞”的虞,管的是山林草澤,河北的草場當然是草澤,屬其掌管,故此戶部、兵部之外,工部也得參議此事。
莘邇親自送唐艾到堂門口,待他走遠,轉回堂上坐下,繼續接見外頭候見的各官廨之官員。
忙到中午,稍微吃了點飯,外頭的官員還沒見完,又忙了兩個時辰,天色將暮,再晚點,左氏和令狐樂就要回寢宮靈鈞臺了,莘邇便傳出話去,令仍在等待的那些官吏明天再來,吩咐府中備車,動身前去四時宮。
莘公府離四時宮不遠。
出了府門向北,過兩條街就到。
自西域重被納入治下以來,在沙州三大營的保護下,西域到谷陰的商道暢通無阻,這兩年或專來谷陰買賣,或途經谷陰南下、東去的西域胡商日漸增多。谷陰城中,而下近半的外來人口都是西域的各國胡人。車行於街上,不時可以聽到外頭傳入進來的龜茲、粟特等話,行到頭條街的拐角處,莘邇聽到了一陣駝鈴聲,拉開車簾的一角,看到七八頭駱駝停在路邊,駱駝上駝滿了裝著貨物的袋子,十余個剪發齊眉,碧眼高鼻,穿著裁剪貼身的白衣,配著珠光寶氣短劍的西域人跪拜在地,迎他路過。莘邇不用問亦知,這顯是剛進城的一個西域商隊。
一股香氣繚繞鼻尖。
莘邇叫車夫駐馬,吩咐侍衛從行的魏咸,說道:“去問問,他們帶的什么貨物?”
魏咸很快回來,說道:“香料和葡萄酒。”
莘邇說道:“去把他們最好的香料買下。”
魏咸過去,也不下馬,把要求說與那些西域商人。商隊中的通譯把話翻譯出來,西域商人們手忙腳亂,趕緊把帶來的最好香料取出,奉給魏咸。魏咸取錢與之,他們不敢收。魏咸懶得多和他們廢話,直接把錢丟到了地上,帶著香料折返車側,呈給了莘邇。
香料不多,裝了兩個巴掌大的錦袋而已,莘邇拿到鼻尖嗅了一嗅,把之放在了榻邊。
魏咸問道:“明公,是要獻給太后的么?”
“路邊之物,焉能獻與太后?”
魏咸恍然,說道:“那是送給翁主的了!”
魏咸說對了。莘邇最近太忙,好些日沒有陪過令狐妍、劉樂了,適才香氣撲鼻,故是隨即起意,想著買些,回家后送給令狐妍和劉樂,權作討些她兩人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