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和對此深知,因沒接且渠元光的話茬,取下掛在馬鞍邊的佩刀,遞給且渠元光,說道:“你把這刀給他,問他愿不愿跟我走。告訴他,要想做人,不必有錢,今之亂世,國家尚武,天王重士,他如愿跟我走,只要他不怕死,我,就不但能讓他做人,還能讓他做人上人。”
且渠元光應道:“是。”接住了季和的佩刀,撥馬再往那胡人少年處去,邊行,邊心道,“一個小小胡兒,季大人怎么這般看重?居然把佩刀贈他,還要帶他走?”
他猜測季和的心思,想道,“是了,老茍那狗東西與季大人意見不合,這次反攻朔方,季大人的意思是此會犯朔方的定西兵馬,雖非莘阿瓜親率,然張韶、張龜諸人,俱莘阿瓜的得用之徒,莘阿瓜定會有授策與之,故需得謹慎用兵,不可大意,老茍自恃驍勇,不把季大人的意見當回事,卻一意急求與張韶決戰。
“季大人與他爭執幾日,老茍執意不聽季大人的良見,且以官位來壓季大人。季大人沒有辦法,遂帶著我等來此虎澤,托言勘察地形,然以我察言觀色的揣料,他似實是為尋些虎澤胡部的幸存者,細問張韶部侵屠虎澤時的情況,以掌握、了解張韶部的具體戰力,然后好再對老茍進行勸阻。我等在虎澤轉了多半天了,到處都是尸首,放火燒過后的帳篷、草地,這胡兒是季大人和我等遇到的僅存活人,季大人帶他回去,想來必就是為了此一目的吧!”
且渠元光倒是聰明伶俐,猜中了季和帶此胡人少年回去的緣故。
季和的目的正是在此。
茍雄身為王后茍氏的兄長,地位尊貴,便是孟朗,也不在茍雄眼中,況乎且渠元光這個降胡?更不被茍雄看在眼里。故而,因出身定西,了解定西虛實這個緣由,被孟朗特地從蒲獾孫那里調來,把之和季和一起,派入的茍雄軍中,亦於此次反攻朔方的戰中,給茍雄做個參佐、幕僚之后,且渠元光是數被茍雄侮辱,對茍雄,他深深記恨,當面不敢忤逆,心里頭,只要想到茍雄,左一個“狗東西”,又一個“老茍”,那則卻自是必不可少的了。
與茍雄對待且渠元光的態度截然相反,季和對他還不錯。從投到蒲秦至今,且渠元光一因手下無人,二因貌丑,三來也是因他好說大話,不為人喜,由而少有過舒心的日子,侮辱過他的何止茍雄一人,蒲秦的那些驕兵悍將,瞧不起他的大有人才,日常軍營中,時有以戲耍他為樂的秦軍將校,凡有酒宴,他多是端酒伺候的角色,對他的好的人屈指可數,他舍棄弟弟、拼命救下的蒲獾孫是一個,季和是一個。恰因了對他好的人太少,他對季和十分的感激涕零,所以在他適才的那番心想中,季和的待遇與茍雄也是截然相反,被他尊為“大人”。
且渠元光把季和的佩刀給了那少年,與那少年說了季和的話。
那少年家里的人都死完了,虎澤的諸部胡人也幾無存留,其家及虎澤諸部胡人的羊馬亦悉被張韶部搶走,他一個人在虎澤是生存不下去的,對季和的收留當然不會不愿,爬起來,拿住刀,跟著且渠元光到季和馬前,下拜說道:“小胡的命,從今就是大人的了!”
朔方的胡人大多是鐵弗匈奴或匈奴遺種各部,但這胡人少年說的不是匈奴語,是鮮卑話。不過,季和知道,幽州久為慕容氏占據,那里的鮮卑人很多,故此對這從幽州遷來此地的少年是鮮卑人,卻并不覺得奇怪,——虎澤諸胡能與拓跋氏結親,很大的緣故大概也是因此。
季和懂些鮮卑語言,就也用鮮卑話,問他說道:“你知我是誰么?”
“小胡不知。”
季和和顏悅色地說道:“好叫你知道,我姓季,是大秦尚書令孟公府中的佐吏。朔方本我大秦之土,這個你是知道的吧?定西借我大秦征伐虜魏之機,悍然竊奪,今我大秦驍騎將軍率步騎萬余,專來討伐。此用人之際也,你且好好地跟著我做,待打完了仗,我給你請賞。”
那少年伏地應道:“是,愿為大人效死!”
季和也不問這少年的姓名,令且渠元光把配馬給了這少年一匹,叫他騎上,當頭兜馬,引著諸人向東,回茍雄及其帳下的秦兵駐地而去。路上,季和把那少年喚到馬邊,果如元光猜料,一路上都在細問這少年張韶部殺戮虎澤胡人諸部的詳情。
曼柏在西,沙南在東。
這兩縣現下都有秦兵駐扎,茍雄的帥帳目前在沙南,距虎澤將近二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