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榮離榻下拜,告罪說道:“是,明公教訓的是,是榮說的差了。”
曹斐出來打圓場,說道:“老黃,你這話說得確實不對。比起江左朝廷,荊、益不僅與我漢中等地接壤,并且我聽幼著經常講,說桓荊州志在北伐,他在荊州講武練兵不輟,且與北地的乞活軍、洛陽等地的流民帥頗有聯系,確可算是我定西抗御秦虜的最大外援,但桓荊州在荊州干過的那些事,伐蜀之時,上表即行,我聞他近年又不肯如額給江左朝廷輸送賦稅,這回打南陽,又也是不肯從江左朝廷的詔令,一意孤行,等等之類,確也是有不少過分的。
“你說‘投桃報李’,這句話是不錯,但不能說得這么直白。
“私下里咱們談談倒是無妨,張公、陳公何許人也?仁義道德不離口的我隴大名士是也!最重臣節的!你當著張公、陳公等諸公的面講這些,豈不自討沒趣么?”
“仁義道德不離口”,這七個字應是夸贊之辭,可落入張渾、陳蓀耳中,卻怎么聽怎么別扭。
陳蓀心道:“這叫什么話?說我與張渾重視臣節,就說我倆重視臣節好了,甚么‘仁義道德不離口’,這是什么意思?嘴上仁義道德,滿肚子陰謀詭計么?”他素來低調,雖是不滿曹斐的用語,忍不住瞅了曹斐一眼,但終究是忍住了,沒有吭聲,端起案上的酪漿,喝了口。
張渾也聽著這幾個字別扭,可看曹斐一本正經勸說黃榮的樣子,似乎不像是在嘲諷他與陳蓀,又知曹斐粗魯,沒甚么學問,便放緩面色,亦端碗飲水而已,沒有質問曹斐此話究竟何意。
黃榮說道:“是,驃騎教誨的是。”
堂中氣氛轉和。
莘邇見張渾別無話說,就也收起怒容,說道:“景桓,你起來吧,這樣的話以后不可再講。”
黃榮起身,垂手說道:“是。”接著,舉目望看莘邇、張渾、曹斐、陳蓀等人,說道,“榮一時失言,措辭盡管不當,但榮想要說的意思,明公與張公、驃騎及諸公,應是能夠知道的?”
曹斐問道:“你什么意思?”
黃榮說道:“榮的意思就是:荊州兵,實為我定西最強,較之拓跋倍斤、柔然,也是更值得信任的外援,是以榮陋見,以為我定西宜在桓荊州需要幫助的時候,不妨給他一點聲援,——一點聲援而已,又不必真金白銀地付出什么東西,可謂惠而不費也,而憑此,卻可加強我定西與荊州共御秦虜的盟友關系,這樣,當我定西需要外援之時,也就不必擔心荊州無援了。”
莘邇問張渾、陳蓀等人,說道:“張公、陳公,公等覺得景桓此議何如?”
張渾說道:“唐室自南遷江左以今的幾次叛亂多起於荊州,今觀桓荊州,似已隱存不臣之心,萬一他將來作亂荊州,那我定西若於此時聲援於他?怕會被江左士流視我定西為叛臣逆賊!”
他話還沒有說完,曹斐打斷了他,恍然大悟地說道:“老黃的意思原來是這個!我聽明白了。我看老黃說的不錯。張公,你的憂慮我也聽懂了,然以我看來,公憂卻是大可不必!”
張渾問道:“此話怎講?”
“道理很明白嘛,還用我細說么?秦虜今吞并豫、冀等州,一舉掩有江北萬里之地,如轉而全力攻我定西,我定西如何能擋得住?現在可以說是火燒眉毛了!我定西自顧不暇,哪里還管得到他桓荊州有無不臣之心?管得到八竿子與咱打不著的江左士流會如何議論我定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