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節帥而言,一時的名分,與身家性命相較到底哪個更為要緊?何況梁帝固然待節帥恩重,可是您又可曾想過,梁帝又為何把這陜虢軍藩鎮封于節帥?”
朱友謙聞言一怔,他躊躇片刻,便喃喃的說道:
“當初河中節度使王重盈因兵亂被殺,軍中以其兄王重簡之子王珂繼任,可王重盈次子王珙不服而爭奪節度使帥位,倒向大梁,而后雖達償所愿,卻又被陛下轉調至陜虢軍來,可是王珙性情實在太過暴虐,稍有冒犯的幕僚屬臣,甚至鄰道、朝廷官員都要弒殺,甚至就連妻兒都不免遭其害。當初孤在陜虢軍不過一介軍校,也只得與李璠謀劃兵變,誅殺王珙,以圖自保......”
康延壽點了點頭,再勸說朱友謙言道:
“那時陜虢軍便已處于梁國掌控之中,藩鎮軍中嘩變,梁帝則是有意促使陜虢軍弒殺王珙,而后李璠要接掌藩鎮,卻又為節帥所逐,兩任節度,您殺了一個、驅逐另一個,按說引兵亂犯上,梁帝卻不治罪于您,反而收為義子,大加封賞,這卻又是為何?
因為梁國有魏、晉等強敵鄰近,陜虢軍又是首當其沖,形勢險峻。可是王珙殘暴不仁,又無統軍御兵的才能;而李璠為朱節帥所逐,他的本事自然也遠不及您。梁帝是見節帥您當初不過是陜虢藩鎮一軍校,卻能使得諸部牙兵敬服,所以才要收買人心。至于王珙之流,就算忠于梁國,可是由他統掌藩鎮,反而要誤了大事,梁帝則嫌他礙眼,遂也有意除了......”
康延壽正說著,他也時刻注意的朱友謙臉上神情的變化,意味深長的說道:
“而時至今日,魏帝調遣大軍圍困陜州,梁國卻不肯發救兵來援。如此看來,朱節帥,還請恕末將直言...您現在對于梁帝而言,便如當年的王珙那般,也已是顆棄子,也再無半點用處了。
陜虢軍倘若迫退魏國大軍,節帥固然更能得梁帝封賞,可是能死守住的可能本來便微乎其微。何況梁帝待義子便視如己出么?當年的朱友恭奉命,弒唐朝昭宗于洛陽,他待梁帝可是忠心耿耿,到頭來為防止泄露風聲,不還是將他賜死了?
還有郴王朱友裕,那可是梁帝的親生長子,不也是被勒令死守汴梁,也把他當做一枚棋子?節帥如今境況,又是何等相似,您感念梁帝恩德,可梁國卻不會理會我陜虢軍的生死存亡,如此非要拼到城破人亡,這可又值得?”
本來聽康延壽又做勸說的那前一段話,朱友謙當即面露慍色。可是再聽下去,朱友謙神情漸漸平和下來,甚至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實則他的心眼可多著呢,康延壽這一番言論,朱友謙早就能想的透徹,只不過揣著明白裝糊涂,這些話,只能通過別人口中說出,他自己卻不便言明。
畢竟還頂著梁國帝君朱溫的義子這層身份,李天衢那邊一派使臣前來勸降,自己便立刻歡歡喜喜的答應,非但抹不開面子,也難免讓世人覺得他太過輕易的降從,辜負朱溫的大恩而背叛梁國,所以這時候朱友謙很迫切的希望能借他人之口,表明自己就算叛梁降魏,也是另有因由。
這康延壽,果然善于察言觀色,識得時務利害......
朱友謙心中念著,可是他也仍做出副躊躇猶疑的表情,過了半響,他才長嘆了一口氣,又道:
“非是孤不肯忠于大梁,當也正如延壽所言,時局如此,枉自丟了性命,還要牽累陜州軍民,也太過不值...罷了,看來我陜虢軍也只得獻城易幟,歸降于魏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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