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瘦狗嶺深處,武斌曾藏身的三角石洞里。生著火,很是暖和。
外面電閃雷鳴,暴雨傾盆,潮腐腥氣撲面。
我面對大雨,站在洞口,看著已經在雨水里放棄掙扎的圓眼鏡肥胖中年,用稍稍蓋過雨水的聲音說:
“廖建平,男,今年42歲。5歲失去父母,被收破爛的廖老頭收養。不過,廖老頭是絕對的人渣,爛賭又爛酒,一不開心就對你拳打腳踢,所以,你的童年極度黑暗。”
“唯一的好處,就是偷學了廖老頭不俗的眼力見,我雖然沒經歷過那個時代,也大概知道,改革開放前后,收破爛的遠比現在那些所謂的大收藏家,經手的古玩俏貨要多得多。”
“十二歲那年,廖老頭酒醉倒在路溝里溺死,你廖建平迎來黎明,將廖老頭沒機會拿去賭掉的老玩意兜了,拿到各個古玩市場一件件地出。”
“不過你年紀小啊,才十多歲,就是擺個幾毛錢的物件出去,指不定也會被訛被搶,有一次,不小心漏了件價值上百塊的綠器,還是戰國的爵杯。差點連命都丟了,不過你命硬,只斷了條腿。”
“那次,應該是你第二次殺人了吧?可惜警方都沒立案,如今更是遠遠超過了二十年的追溯時效,恭喜你。”
“放心,我不是代表月亮消滅你的美少女戰士,我只是來給你送條活路的。”
“看你的表情,當年斷腿處的舊患發作了?別急,才開始呢。我還沒宣揚完你的艱苦奮斗的精神事跡。”
“后來,廖建平終于勉強熬到了十六歲,算是大人了,開始在當年的古玩一條街支起正式的攤子,趁著改革的春風,還有你自己的狠辣勁,隨后的十多年,也算混得風生水起。”
“別看你好像沒大富特富,實際上,是童年的陰影作祟,窮怕了,又不敢露富,你郊區的那棟別墅地下室,堪比銀行金庫,里面的物件,至少能值上億吧?”
“真是辛苦你在王哥面前演戲了。上次他還說你是打了眼,賠了大筆錢,才不得不賣了艾瑞南。看來杜明的事,真嚇得你不輕啊,讓你不惜賤賣資產也要外逃。”
“不過,比起這個,我反倒對能經得起王氏集團調查的謊言,很感興趣。就只看你有沒有機會說了。”
“你也挺感興趣我又是怎么知道這么多?這樣吧,你只要能爬起來,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說了這么多,我終于停了下來。
得虧水汽重,才沒嗓子冒煙。
被我卸掉了兩條腿的廖建平,猙獰扭曲的肥胖面孔,聽了我最后這句話,立刻顫抖起來。
口鼻怒張,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掙扎了足足有十分鐘,竟然真地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我探過手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將他重新拍到泥漿水里。
“看來你還想活著。”我仿佛這才確定了他求生的意志,恍然說道,“也是,像你們這樣拼命掙扎才勉強活下來的人,反而最不想死。”
“先說說訴求,很簡單,我要害死宋子衿的人,生不如死,最后才死。”我低下眸子,冷冷地說,“你要是覺得自己能做到,就爬進來。”
杜明可能已經進了枉死城,那他身上的因果,也就基本確定了,我不想因為給他報仇而再添新的因果。
“不過,別告訴我沒提醒你,如果只是為了貪圖眼前的暖和,就想著虛與委蛇,你就算僥幸死了,我也會讓你后悔沒活著。”
“當然了,你也可以不答應,只要掉頭往外爬,能活著走出瘦狗嶺,你就能死在害宋子衿的人后面。至于還能活多久,就看你燒的香,佛祖他老人家滿不滿意了。”
說完,我繞過火堆,退回了洞窟深處,在里面的石頭上坐下,看著泥漿里瞇著眼的腫臉胖子爬進來,挨著火堆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