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儷鳥在枝頭嘰喳,拾女抬頭看著鳥窩,琢磨該如何爬上高大的樹木給自己加頓早餐。
“呂先生慢走。”
還沒等她想好路線,隔壁朱嬸帶著勉強的笑容將一個男人從院中送出。
拾女斜著眼睛瞥著這個衣著光鮮的男人,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聲。
她知道這個呂先生,那是鶯苑的條客,手上全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又研究了幾根枝條,拾女突然發現呂先生還盯著自己,瞬間胃口全無。她對呂先生吐了一口唾沫,大踏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朱女……”一進家門看見角落的紅娃娃,拾女的情緒驟然柔軟起來。
她把碎絮重新塞進娃娃體內,捏著破舊的開口捋了幾次,然后將它攬在了懷里。
“拾女,來來來,這兒。”幾天前,朱女神神秘秘地對她揮手。
“怎么了?半夜不睡覺。”拾女打著哈欠不耐煩地問到。她剛從田間回來,滿手都是草屑子,正困得不得了呢。
“我是來跟你告別的。”朱女的下一句話讓她瞬間提起了精神:“這個送你。”
“……?”拾女看著朱女遞來的娃娃,滿腦子都是不解:“怎么了?”
而朱女笑著說到:“我明天就要跟呂先生走了。”
跟呂先生走?!拾女的臉色瞬間轉為了嫌棄和厭惡。
“為什么?”她不能理解。
“呂先生給的錢多,夠我娘弟妹他們吃很久了。”朱女靦腆地笑了笑:“還有……我太餓了,那邊能吃飽。”
“餓也不行啊。”拾女急了起來:“那可是……那可是千人騎萬人跨的事情啊。”
“可是能吃飽啊。”朱女捂著干癟的肚子。
“這多惡心啊,一點臉都不要了。”拾女滿腔嫌惡。
可朱女還是在笑,甚至理所當然回答她:“臉面值幾個錢,能吃飽嗎?”
……
拾女也不知道臉面值幾個錢。
近幾年的老天格外無情,大旱一場接著一場,只把田地曬得地枯苗倒、雜草滿溢。
在彭家奴例行的收糧過后,她家暫且還有一口吃食,朱嬸家可就慘了。
“我爹死后家里田本來就少了不少,我娘又累病了。”朱女有些慶幸:“要不是有呂先生,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等我弟妹他們長起來就好了。”她又笑了起來:“說不定那時候我已經贖好身,嫁了個好男人呢。”
……
拾女第一次有些說不出話。
其實她從小就羨慕隔壁的朱女,羨慕她有爹娘做給的紅娃娃。
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什么對錯,總是隔三差五就搶過朱女的娃娃一陣瘋跑,直到朱女在她家門哭得撕心裂肺,然后被女人拿扁擔一通好打。
再后來,朱嬸實在心疼姑娘,帶著朱女將她堵在路口。
“拾女,嬸知道你不是壞孩子對不對?”朱嬸托著朱女的肩膀將她推到拾女跟前:“你們一起玩好不好,不要搶,好好玩。”
拾女倔強著不肯答話。她才不信什么好好玩,每次同村的孩子說好好玩的時候都在借機欺負她。
不過她也不吃虧,會用全力撕打對面然后吐出一串污言穢語,把那群小屁孩嚇到回家找媽媽。
看著眼神倔到嚇人的拾女,朱女無助地看向朱嬸。后者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目光,然后推著她向前。
“我們一起玩吧。”朱女將娃娃遞到拾女面前。
見拾女真的要伸手,她有些緊張地看著娃娃,胳膊下意識躲了一下。
就知道是騙我的。拾女發出切聲。
但下一秒,朱女將娃娃猛然塞進拾女懷中,然后反身鉆回了朱嬸身后。
“借你玩!明天……還我!”她生怕自己后悔,閉著眼睛將頭緊緊抵在朱嬸胳膊上不去看,然后被朱嬸笑著摸了摸頭。
真奇怪啊。為什么我會哭呢?
拾女后知后覺地看著娃娃身上的水珠。